枯树林。
一进入领地,死一般的孤寂扑面而来,将所有人包围。视野之内,棵棵枯树重叠,留下了死亡的影子,每一棵树上都毫无生机,树枝如刺一般□□。
看着刺头的位置折射出来的暗光,非瑜想这刺再怎么坚硬,都没有一号管理员的目光硬而刺。
这些树枝不单单有刺,还有团团包起来的像花苞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上面圆溜溜圆滚滚,很像一只眼睛正在转动。
模糊间,非瑜好像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身体,好多身体……”
非瑜循声,往他们身后看去,却发现声音不见了。
地面上,有黏腻的轨迹,沿着干瘪的水泥地延伸到门前四棵树未包裹住的洞口。
正午,阳光正盛,可如黑洞般的洞口吞噬了所有光芒后,只留下黑漆漆的无尽黑口,让人望而生畏。
“这果然有一个地下通道!”物五指着枯树林尽头通往地下的黑洞,“田大哥,你真的好厉害!”
田昇刚想说些谦虚的话,突然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顿然捂住鼻子,“什么味道。”
物五使劲闻了闻,“没味道啊。”
独蒙雪同样也没闻到味道,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进去看看,“趁早进去,如果这里不是时间指向的地方,我们还有后悔的机会。”
话一说完,她就走进去了。
迎面阴风吹过来,像是唤起了什么阴暗的气息,让独蒙雪望而却步,可非瑜他们已经进来了就没有退缩的地步,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每走一步,独蒙雪就觉得那些阴风从她的脚底灌入,遍及全身上下,这种阴凉能让人脱离五感,不知不觉间,独蒙雪眼里竟出现因胆怯而惊愕的光。
她的眼睛,向外渗出翻着乌黑光泽的柔软蛛线,在那些蛛线的中间点,有一个恶魔发出呜呀的声音,滑稽而惊悚。
片刻后,又是熟悉的惊叫声,夹杂着细碎的哭声,其中婴儿的声音更突出,高而亮,却喊出世上最悲痛绝望的声音。
这些声音占据她的身体,冲破她的身体。
独蒙雪全身发着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宛如恶鬼上身,被吓惨了凝在原地当鬼塑。
而在她隐形的背包中,破旧的洋娃娃正在唤醒般摇动着,要将她的灵魂唤回。
独蒙雪,
独蒙雪,
独蒙雪……
砰——
独蒙雪猛然回过神,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大口大口的汗珠从她额头上落下。
“雪姐,你怎么了?”
物五早先就觉察到独蒙雪的异样,在她旁边叫了好半天,她都没任何反应,都快上手了,独蒙雪才有所反应,不过这反应跟梦魇上身一样,着实糟糕。
非瑜走到她面前,正巧独蒙雪抬头,两人对视,独蒙雪看了看非瑜,双眼有些迷离,缓过一些劲来,又拍了拍自己的手,有力道:“刚才听到鬼叫喊我名字,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不用担心。”
田昇皱着眉,有些反常地捂着鼻子,道:“这里有问题,从进来我就一直闻到一股臭味,而且这味道越来越臭。”
物五再次吸了吸鼻子,道:“真的没味道。”
田昇烦躁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鼻子瞎了吗!”
物五没想到田昇会这么粗鲁凶悍地回答他,再看田昇那凶神恶煞的脸色,他差点被吓哭,“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凶,我就是闻不到啊。”
非瑜瞥了一眼田昇,淡定道:“你不止是千里眼顺风耳吧?”
田昇现在没那个耐心去思考回答,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说一句话,只想把自己的鼻子切掉!
但一看到问的人是非瑜,田昇还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对,我鼻子也很灵。”说完他就捂紧了鼻子走到了队伍最后。
“啊,那田哥是五感敏锐啊!”物五又不介怀地接了话。
非瑜看向田昇,看他难受的表情,看他想急切逃离臭地方时露出的焦躁,他突然对此有了向往。
他想知道,最臭的味道有多臭。
田昇表情很不耐烦,催促道:“赶紧弄完,别耽搁了!”
非瑜收回视线,往前面走去了。
空荡的黑洞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充斥着无尽黑暗中,独蒙雪急促的喘息声夹杂其中,形成了极其诡异的音乐。
忽然,在最深处传来了短促的笑声。
“嘿嘿。”
嘹亮而稚嫩,惊悚而怪异。
“鬼!”物五叫了一声,害怕地往旁边躲去。
独蒙雪挡在物五前,双手做拳头姿势,道:“别怕!”
非瑜停顿一下,侧着耳朵,细细聆听声音方位。
“嘿嘿。”
声音又响起来了。
但是在这个空间内,声音太分散,干扰性太大,非瑜也无法辨清声源。
“这里。”
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只手指向了正中上方。
是田昇。
田昇皱眉看向他,“就在我们头顶上。”
非瑜不疑,往头顶上看去,一如既往,空空如也的黑,好似他们在黑色的箱子里,而箱子外面就是那东西传来的声音。
物五打了个颤,缩着往独蒙雪背后躲去,带着点哭腔道:“可这是一个地下通道,怎么会在上面。”
“难不成……这鬼是吊死的。”
鬼是吊死的。
是吊死的。
吊死的。
……
回声增加了气氛的紧张感,正常的心脏也被猛攥,与受伤的心脏同频共振。
非瑜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拨动了,他无视其声,继续往前走,突然抵住了什么东西,手电筒发出的光被捂住了。
非瑜也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湿润感,就像是近在咫尺,将他整个人都隔绝在外,令人窒息。
他往后退了一步,手电筒如蒙大赦般绽放光芒,可光面上被染上了黏腻的黑色,迷迷糊糊地拍打面前之物。
这是一面奇怪的墙。
昏黄的光落下墙面上,泛起黑色的光泽,墙面上还有东西正在蠕动着,像是在灯光下跳舞。
空气中渐渐飘出浓重的腐臭味。
这种臭味像是日复一日泼了无数桶汇聚世界上最臭的东西,这种东西比发酵了几十年的粪坑还要臭,简直是要把人臭得当场死过去!!!
物五受不了地捂紧了鼻子,带着独蒙雪后退一步,闷闷道:“好臭啊!!!”
臭得眼睛都快瞎了。
田昇实在受不了了,手指颤抖着从自己衬衣的内衬中取出了一个小型喷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自己的鼻子里喷去。
“哥,你那是什么?”物五捂着鼻子问道。
田昇只顾喷着,没第一时间回他,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收起了喷雾,道:“一种能削弱嗅觉的东西。”
物五眼睛都亮了起来,道:“哥,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给我也用用呗,我快臭死了。”
田昇攥紧了喷雾,冷着看了他一眼,道:“这东西对你们没用,只对我这种有病的人有用。”
经历了丑陋,他忍不住侧头,看向非瑜,见非瑜依然是云淡风轻,无所畏惧,光风霁月地站在他们最前面。
身形高大消瘦,后背的蝴蝶骨隐没在干净的月白衬衫中,细长的脖颈支楞着漂亮圆润的脑袋,丝丝缕缕密集而成的头发乖顺地生长着。
从微微侧过的侧颜可以看到他两颗黑色的泪痣躺在弯月弧度般的眼角边,眼睛里温润的蓝光融化了周身的黑与黄,勾勒出举世无双,精美绝伦的油画轮廓。
美,真美啊,只有欣赏美丽的东西才能让他身心愉悦。
田昇嘴角一笑,眼里冒出一点红光,他侧头过来,饶有兴致地走近非瑜,却被这味道熏得凝固,嫌恶地抽手扇了扇。
“发现什么了?”他的声音隐藏着要将丑陋的东西撕碎的愤怒。
非瑜凝视着眼前蠕动的黑面,道:“有没有觉得这上面的东西很眼熟?”
田昇听到这话,这才正视臭墙。
然而在臭气的攻击下,大脑受了蒙蔽,眼前都变得模糊。
这臭味,连他的药都快不管用了。
田昇黑着一张脸,忍着要失去面子吐出来的风险凑近了几分,却被有如实质的臭气拳头打了无数拳。
他更黑着脸退回来了。
什么话都没说。
“蠕动的腐球,商店的牌面……”
“还有,这味道跟腐球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更重更臭。我们在商店里玩红色游戏之前,我也闻到了这个味道,是从牌位上的女孩身上散出来的。”
非瑜思索着,道:“其实这上面就是血吧。”
“血?”
田昇怔愣一瞬,整张脸都变得阴郁起来。
血,对于“外卖员”来说,那可是家常便饭。
他怎么可能会不熟悉。
田昇忍着恶臭重新打量墙面,看到的依然是陌生的黑色光泽。
血明明是红色的,怎么会是黑色的……
田昇微睁开眼,记忆中一晃而过的黑色血桶恶心般出现在脑海中。
血也可以是黑色的。
那种死了很久的血会是很丑陋的黑色——人体中干燥的黑屎色。
田昇有些龇牙咧嘴地退了几步,道:“没错,这上面的东西就是血。”
非瑜往后看了一眼,熟视无睹地回过神,瞧着上面的血黑压压地蠕动着,心里那点猜想又在不断放大。
“红色的血会随着时间的长久变得愈加干涸,直至完全长在附着的平面上,变成恶臭的黑血。”
非瑜转过身,声色毫无变化道:“可是这上面死了很久的黑血却能像活动的水一样,变化扭动,活了过来。”
“就像商店挂在门口上面的招牌,只不过招牌上的血是红色的。”
“死亡的血本该干涸,却像新鲜的血流动,活了过来。这是不是就说明活着的东西可以复活死去的东西,就像是……”物五冥思苦想着。
“就像是活过来的小女孩。”独蒙雪补充道。
非瑜抿嘴一笑,道:“没错,田昇问女孩怎么死的,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跑了,这说明女孩的确死过,但是又活过来了。”
至于是怎么活的,那一定跟彼岸花珠有关。
“我想,这个副本的主题应该就是生与死的轮回。”
话音刚落,系统发出烟花爆竹的炮鸣声。
“恭喜守护卫士找到核心主题,全组人员每人奖励5个生命值。”
“守护卫士2806表现优异,另奖励5个生命值,继续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