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上午十点,中国武汉宣布封城。
此时是纽约时间晚上十点,我们第二天要去进行一个美国电视台的采访,开始为二月发行英单造势。
自从晚上七点下了飞机后,我就不停地给小许发信息,他是小孙在江城之家工作的朋友,是一个志愿者组织的总负责人。我很早就买了一大批防疫物资,当下正在跟他确认第一批物资是否在封城前安全送进武汉。
我无法改变命运,也没办法做出什么贡献,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为我家乡的人们提供帮助。
“口罩和防护服都已经装车了,今天下午就会配送给各个医院。”小许在电话那头回复我。“真的很感谢你,宁阳,谢谢你还想着武汉。”
“武汉人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的家呢。后续有任何需要的都尽快联系我,我尽力解决。越洋电话太贵了,你之后不用给我打电话,微信就行。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忙,我看到就马上回你。”
小许在微信发来图片,物资分批写好了医院名字,正在车上整装待发。
思成凑头过来看我的手机,“我看到新闻说封城了,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是啊,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别担心,国家那么强大,疫情很快就会结束的,武汉会好起来的。”
我苦笑地摇头,“希望我买的东西都能真正送到需要的地方去。”
“快睡吧,明天五点就要起床呢。”
“你先睡吧,我还要忙活一下。”
武汉是省会城市,是最优先得到援助的城市,但湖北其他城市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我出道这几年没像大腕儿一样赚那么多钱,但是既然现在有这种能力,就帮到底吧。
离武汉最近的黄冈、黄石、咸宁和孝感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花了几天时间联系了当地的志愿者组织负责接收我的物资,除了N95口罩这些,我还捐了一些日用必需品。
思成问我,“为什么不联系当地政府啊?联系志愿者组织不怕他们把物资吞了吗?”
我又苦笑,“现在只有老百姓才能救老百姓,高高在上的神仙是救不了的。”
小许及时地和我对接消息,有人缺手消我就捐手消,有人缺菜我就捐菜,有人缺成人纸尿裤我就捐纸尿裤。全国疫情期间,很多工厂都关了,物资供不应求,价格水涨船高,我往往需要花费两三倍甚至更多的价格去购买那些物资。
在大灾大难面前,钱好像都不是钱了,因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还算小问题。这段时间从我卡里划款太多,银行都来电话问我账户是否安全。
好在我做着idol的工作,过着大学生的生活。卫衣卫裤全洗掉色了也没丢,鞋子三四双旧款来回穿,钱包里存着各种优惠券,对每家常去的店铺打折日了然于胸。
刘扬扬说赚来的钱不花那就不叫钱,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Hendery说该花还是要花的,不然突然嘎了所有的卡都不如天地银行管用。仁俊也来问我为什么这么节俭,是不是要准备在哪儿买套别墅,让我一定要专门给他留个房间蹭吃蹭喝蹭Wi-Fi。
我看着小许给我发的一张又一张落实的图片,心里特别高兴。我赚来的钱都是人民群众给予我的,只要真的能帮到他们,花多少都值得。
二月到三月,我们开始频繁地在韩国和美国之间飞来飞去,飞机的座椅比我的床更像家。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工作了,一旁悠哉悠哉的思成,他好像适应得很快。
“我们19年上半年的时候,比这还要忙。正规一回归,后续专回归,隔两三天就换地方巡演,巡演还穿插了迷你四辑回归。很多歌都有编舞,练习的时候跳着跳着就串到别的歌去了,不靠强行的肌肉记忆根本记不下来。那段时间,我们十个人天天睡在大巴车里,要么就是在表演,要么就是在准备表演的路上。”
思成回忆着那段魔鬼行程,感叹,“当时我们不算特别火,还被认成别的团,美国人也没能接受我们,被竖中指啊,给我们递小费,甚至还有人上我们车参观和偷东西的。每个人都是表面光鲜亮丽的,其实私下骂天骂地经常崩溃,不管是外界还是我们自己都给了127很大的压力。当时觉得顶天的事情,现在熬过来了回头看那些日子就只剩下难忘了。”
我看着他,想象着他们十个人吃这些苦的场景,有点心疼地抱了抱他,“唉,我要是还在127就好了。”
思成反抱着我,轻轻笑起来,“你想和我们一起吃苦啊?”
“倒不是多想吃苦,就是想陪陪你。”
“没关系,时间不需要靠吃苦来显示出有多珍贵,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糖,那也是难忘的。”
我们下了飞机,是纽约时间九点,张泽泫安排我们去跟电视台领导和主持人见了面,聊第二天的录制内容,聊到最后我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终于撑到结束,回酒店的路上我打开手机一看,五个未接电话,三个佩佩拉的,一个梁齐的,还有一个是小许的。
韩国时间和中国时间都已经很晚了,他们这么疯狂地找我,一定出什么关于我的大事儿了,心里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我先给佩佩拉打去电话,刚嘟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seven,你有没有看微博?”
“没有。”
“那就别看。”
“怎么了?我被骂上热搜了?”
“对,捐物资出事了。你这回栽了,好心花钱还不讨好,我当初就不应该放你去做这件事情。”
“物资出事了?没送到人们手上?”
“你能不能别天天操别人的心啊?你花大价钱买的物资被人拿去高价转卖了,还被人倒打一耙说你发战疫财,现在铺天盖地全是骂你的微博,花多少钱都公关不掉。”
佩佩拉在电话那头尽力控制着怒火,“现在疫情算是全民关注的大事,我们就不应该轻易掺和进去,你要真想帮我们像其他艺人那样捐款就行,啥事没有还能捞着好名声。”
“我……给钱当然简单,但是我这不是担心他们拿不到真正需要的东西吗……”
“我知道你善良,但是你太年轻了,没几个心眼,太容易被别人拿捏住。我刚刚联系了曝出新闻的那几家媒体,你把跟你联系的负责人电话给我,我来处理。”
“小许?江城之家有问题?”
“没错,就是他们拿了你的物资去转卖。”
我心瞬间凉了半截。
“seven,不要再轻易把自己的真心交给别人了。别担心,你好好完成你那边的工作,国内的事情我会和梁齐处理。”
佩佩拉挂断了电话,我还处于震惊的状态里没恢复过来。
我给小许拨去电话,他也很快就接了。
“许哥……”
我甚至还什么都没有说,小许就马上道了歉。“宁阳,真的对不起。”
“许哥,真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经的手,但是……我允许了的。真的对不起,拉你下水了。”
我的心像突然插了一刀抽痛。
“许哥,你也是武汉人,你有没有想过,武汉的老百姓会因为你们这么做多遭受多少困难?你知不知道有些老人家根本买不起高价的蔬菜活活饿死在家?你知不知道有的贫困家庭连口罩都买不起,只能用一次性口罩反复洗干净来戴?你知不知道有些医院的护士在经期还要工作,却根本买不到卫生巾?”
“我其实没多在乎我的名声,我也不在乎我花了多高的溢价买来那些东西,我就是希望我家乡的人们能挺过这阵困境,你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纽约此时正值午后,我看着车窗外暖洋洋的太阳,却气得浑身发抖。
“……对不起。”小许在那头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的经纪人会联系你们,北京那边还有两批物资准备运到武汉,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妥善安排它们吧。”
我挂断了电话,思虑良久还是打开了微博,“宁阳高价转卖物资”高高挂在热搜第一,甚至超过了钟南山院士的相关消息。
热搜广场里到处充斥着污言秽语,不管认不认识我,都让我去死,让我下地狱。即使中间夹杂了稀少的澄清,但还是迅速被辱骂淹没,冰冷的文字全是恶毒的诅咒,一划都划不到底。
好像这两个多月以来的努力全都打在空气里,我靠在座椅上,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
我看着窗外,一点点抹掉眼泪。
眼前突然递来几张纸巾,我转头,是渽民皱着眉看着我。看到我伤心,他貌似也很悲伤。
“谢谢。”
“没事吗?”
“有一点难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你第一次说自己会难过。”
“当然了,我不是机器人,当然会难过啊。没事的,我会自己慢慢消化掉的,别担心。”
他伸过身子来拥抱我,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这个简单的拥抱好像触发了我的某个开关,委屈、疲倦、愧疚等等情绪决堤,以后还可能会影响到其他成员,我靠在渽民的肩膀上疯狂地掉眼泪,越擦越多,忍着不出声。
“哭出来吧,seven。”渽民柔柔地摸摸我的后脑勺,他刚说出来我就大哭出声,把渽民的外套都哭湿了一大片。
我抬起头,刚想说谢谢,就看到渽民的眼睛里也有眼泪在打转。他抿着嘴,长长的睫毛一眨,泪珠就成串地掉落下来。
“渽民呐,你怎么也哭了?”
“我看到你伤心,我也很心痛。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我感觉我要完蛋了。”
“不会的,我奶奶告诉我,善良的人即使下了地狱也是会被赶出来的,seven尼一定会有好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