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一愣,咬紧牙关,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停手!”
希恩没有放下刀,而是紧逼不舍道,“放伊凡他们离开!”
马尔科姆阴晴不定地注视着希恩,然而希恩却始终低着头,他回避了所有人的视线。
良久之后,马尔科阴沉道:“这是你第二次用这种方法威胁我。”
“没错,”希恩十分冷静,“但这说明这个方法的确好用。”
“好用?那可不一定。”马尔科姆怒极反笑:“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鄙人是你的父亲,这么想死,那鄙人就成全你!鄙人还就不信了!除了你就不会有别的孩子!”
希恩一愣,他没想到马尔科姆会这么说。如果事到如今,他连把自己当作人质威胁都起不到作用的话,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信衍却觉得这的确是马尔科姆会说出的话,他如此追求权势,怎么会允许希恩三番两次地挑战他的权威。
马尔科姆看到希恩慌乱的表情,冷哼道:“怎么?不是说要自杀吗?那你动手啊,等你死了,我就把这些人通通送下来与你作伴!”
希恩闻言也被激出心气,一狠心持着刀就要往脖子上抹!
信衍眼疾手快,一把打掉希恩手中的刀,而希恩已然划破了表皮,血珠不断王外渗出,汇聚成一道源源不断的溪流。
希恩颤抖着抬起头,茫然地摸着脖子,触到满手的濡湿时心中才升起一股后知后觉的惊惧,这不仅仅是对死亡的畏惧,也是对没能死去的畏惧。
他或许是在畏惧未来将至的一切痛苦。
马尔科姆本想再出言讽刺一二,但一看到那孩子逐渐微红的眼眶,他再也说不出冷嘲热讽的话。
希恩用力抹去那些不断流出的血,视线游移,直到看到那柄被信衍打落的匕首。
他扑上去,再次捡起染血的匕首,横在脖间咬着牙,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我能做到的。”
“够了!”马尔科姆看不下去,“鄙人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愿意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就不愿意留下来!”
“因为...”希恩抿了抿嘴,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与委屈,但他不知道这份苦楚是从何而来,“因为只有他们才把我当做希恩,而不是谁的儿子...”
希恩抬起头,垂下持着匕首的手臂,泪眼婆娑道:“我愿意留下来,我恳求您就让伊凡他们离开吧,我来做您手中的人质,这样您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做有损您利益的事。”
“别求他!”信衍却拉住希恩的手,“我们不可能放弃你的!”
希恩缓缓摇头,“伊凡,是我突然想明白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说实话,公爵大人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反倒是王都中我会面临无数非议。”
他原以为自己是无所畏惧的,但当尖锐而冰冷的刺痛穿透颈间的皮肤时,他却突然明白他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永远在逃避、在抗拒。
而在看明白这一点后,心中瞬间被疲惫感所淹没。
或许他是时候该选择正面迎击了。
“你真这么想?”信衍问道:“我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说是,那我绝不会阻止你。”
希恩郑重地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
于是信衍让步了,任由希恩走向马尔科姆,听他再次恳求道:“公爵大人,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自愿留在您身边,只要您能放伊凡离开。”
马尔科姆:“...”他眼中的希恩一直都是冷淡而抗拒,这还是第一次希恩在他的面前露出孩子般的表情。
希恩柔软地低着头,显得局促不安,又像是兀自期待。
期待能够实现他小小的心愿。
马尔科姆一直都将希恩当作应有的、贵重的附属品,需要但不珍要。
此时他却无师自通地明白做父亲的感觉,他久违地产生了怜惜这种对他来说应该被剔除的情感。
他并不想要让面前委屈又无助的少年失望。
“你是鄙人的孩子,既然你都这么请求了,”马尔科姆长叹一口气,“鄙人当然同意,但你要答应几个条件。”
希恩没有犹豫,“您说。”他鼓起勇气抬起头,他清楚马尔科姆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马尔科姆注视着希恩水亮的眼睛,仿佛自己正被这个孩子濡慕,“首先你不能再和吉尔伯特有任何联系,也不能随意离开那安斯。”
即使已做好准备,希恩内心仍是一阵痛楚,他攥紧拳头咬牙道:“我明白。”
马尔科姆转头对信衍说:“第二个条件则是和您有关,伊凡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亚瑟陛下的身体越来越糟了,您一进入王都,陛下就会正式启动选帝事宜,鄙人自然会投您一票。不过如今的世俗选帝侯已只剩下鄙人,教会选帝侯则有格里高利把持,选帝制度名存实亡。”
信衍不是原住民,自然不了解选帝制度,只能打断马尔科姆,“您到底想说什么?”
“希恩不是婚生子,无法正常继承鄙人的遗产,”马尔科姆转着手杖,“所以在登上王位后,您要为他加封爵位赏赐采邑,直到他升为新的选帝侯。”
信衍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只微微颔首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马尔科姆:“第三个要求,其他人可以离开但墨林不行,他必须要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信衍沉思片刻,对于马尔科姆提出来的条件他都有所预料,“我可以满足您第二个要求,甚至可以给您更多封地,但墨林我要带走。”
“您还真是看重墨林啊。”马尔科姆的眼神晦暗不明,“那我就要那安斯后面的一整条山脉。”
他玩味地看着信衍:“您愿意吗?”
但与预料完全相反,信衍没有犹豫,一口便承应下来:“可以,没问题。”
马尔科姆满意地勾起嘴角,“好!鄙人就喜欢爽快人,既然这样鄙人也没有其他要求了。”他一挥手,指示士兵们搬开拦在路上的拒马枪。
信衍又看向希恩,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希恩,我们要离开了,你多保重。有什么事...”他一顿,咽下剩余的话,“算了,没什么。”
此刻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希恩沉默地点点头以示告别。
可正当他走向马车时,突然有人拉住他的衣袖。
信衍回过头,看到仍低着头的希恩轻声道,“帮我带一句话给...”
剩下的内容隐没在突然而起的风中。
信衍不由凑近一步,“你说什么?”他期待着看着希恩,他仍希望能为希恩做点什么。
期待的结果却只是希恩一句轻飘飘的“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信衍急道:“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你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吉尔伯特,等到马尔科姆死了以后吗?你放心,他那边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他听不到,但是...”希恩的声音逐渐呜咽起来:“还是算了。什么都不必说了。”
“希恩?”
“再见了,伊凡。”希恩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向马尔科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