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伦敦。
他也很想死。
***
这一年,冬天来的早,寒潮来袭,整座城市被镀上一层银霜,奢华又美丽。
陈炽靠在街角抽烟,不过多久,眼前几个人出现。
他们手中紧握着工具,看这架势,似乎是要血战一场,陈炽抬眼观察,为首的人是左亦。
没有猜错,他为沈厌而来。
看到这一滑稽的一幕,陈炽低声笑,问:“你们要干什么?”
左亦恶狠狠地看他:“陈炽,老子不想跟你废话。”
他话里几分威胁,道:“别打沈厌的主意。”
陈炽眼底没有一分俱色,他问:“你心虚啊?”
透过问题看本质,他觉得,左亦是知道自己会被沈厌丢下。
看他不说话,陈炽又笑了声。
“拱手相让,君子也。”
左亦看起来是故作镇定,他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
左亦:“陈炽,你再敢说什么,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弄死你。”
陈炽一脸坦荡,说:“嗯,我喜欢她。”
随即,话里有些挑衅意味:“如果能,你就弄死我。”
“……”
一瞬间,身边的几人明显发觉,左亦身上的气息冷了下来,他压着怒气,说:“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喜欢沈厌。”
陈炽挑眉,勾起唇角。
话音落地,左亦胸腔一阵起伏,蓄满了力,甩出手中的棒球棒,狠狠地砸在陈炽身上。
“砰—”一声。
陈炽毫无防备,重重磕在地面上,灰尘四起,融在风里。
紧接着,一群人一哄而上。
左亦居高临下,站在他眼前,说着:“陈炽,你只配喜欢,她只会和我,一辈子。”
“……”陈炽此时脑子混乱,却把这句话听得清晰。
一群人不休止地拳打脚踢,没有任何人性,陈炽却不还手。他抱头,忍着那口血。
…他还有什么理由。
即便他还了手,自己喜欢的人也只会为左亦哭。
到时候他也只会更疼。
如果此时沈厌在场,她会干什么?
——边说爱左亦,边求着他停手。
——或者,无动于衷。
除了这两个,还会有什么可能。
陈炽还是愿意看到后一个。
最后,他想让沈厌看清左亦。
见陈炽出神,不知哪个人,眸足了劲,一棒抡在他的腹部,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左亦在一旁一声笑,笑的癫狂,骂他道:“操,孬种。你服不服?”
那些□□的痛,是切实存在的,他早已经没了力气去争论。
陈炽绷紧了神经,牙缝里憋出一句话:“不—服——”
他抬眼,看到墙角的监控。
下一秒:
砰——
一道重力毫无保留,落在他的脑门。
血液逐渐滴落,溅了一地。
……
_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
他睁眼,看到医院里白花花的一片,压抑极了。一瞬间,他似乎是失忆了。
母亲陈虹坐在一旁,她一脸后怕地流着眼泪,轻轻捧起他的脸,道:“陈炽,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他面无表情,等待着记忆逐渐恢复。
陈虹:“记得我么?”
陈炽听得出神,过了一分钟,终于回答说:“记得…妈。”
话音落地,陈虹激动地抱着他,“放心,我一定让那个人承担后果…”
半个小时过去,陈炽的记忆已经恢复地差不多。
陈虹:“陈炽,你知道吗?你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两天,我都快撑不住了——”
接着,她拿出手机,给陈炽看录的视频,背景声音是陈虹的哭声。
视频里,他浑身插着管子,躺在那里,很安静,气息似乎很弱,很像一个将死之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着活下来的。
转眼,摄像头扫过角落,陈炽看到一个人影。
女生呆呆地站在那里,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颤抖地指着屏幕上那处模糊的身影,问:“这是谁…”
陈虹擦了擦眼泪去看,回答说:“她…应该是你的同学,她叫沈厌。”
“……”
霎时,他记起来了,那股撕心的痛重新涌上心头。
“……”
他撇过头,不再去看她。
陈虹说:“明天律师会来,他们问你什么如实说就好,没必要怜惜他们,他们动手也不会衡量,伤到了你的脑子,他们差一点就毁了你。”
陈炽闭着眼,一言不发。
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沈厌会有一丝的伤心么?还是只害怕左亦会因此没了大好的前途?
陈虹问他:“伤口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差不多,没什么感觉了。”陈炽忽的笑了声。
“臭小子!”陈虹热泪盈眶地拍他。
__
沈厌穿着一身校服,站在医院的角落。
听闻这件事,她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左亦这个混蛋,一时冲动,把人伤的那么厉害,这次百分百脱不了身。
她的身体逐渐瘫软,靠在墙上。
她看到了昏迷中的陈炽,没有一丝能活着的迹象。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真的熬不过去—
她怕了拍脑袋,逼着自己不去想。
如果陈炽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原谅他。
而且,监控里,陈炽没有任何动作,看着话语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激烈,整件事,几乎都是左亦的错。
但是,如果不原谅,左亦的未来就没了。
“……”
很快,在思考之际,左亦的电话打过来了。她接了。
“沈厌?”
“…你干什么?”
“你别去找陈炽了,他不会放了我的。”
沈厌说:“左亦,你听我说,我和他是同学,我要去试一试。不然你怎么办啊?”
“我没事,大不了关上几年。出来了继续喜欢你。”
“你再说我们就分开。”
她现在没什么多余的情感,只觉得一个人的前途被毁太可惜,而且还只是因为一时冲动。
“沈厌,我不想你受委屈。”
“这算什么委屈?大不了跪一下,磕一下。陈炽…他不是个坏人,至少你能少一些处罚。”
“……”
“左亦,这次,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
左亦没想到,陈炽骨气硬,却一点也不还手,他分不清陈炽是理智还是不理智。
“你等我消息吧。”沈厌挂了电话。
通过这件事,沈厌觉得,她和左亦永远不会是一路人。
左亦是自己以前最痛恨的那类人,坏到了极致,仗着家世,仗着年少,仗着那恶心的勇气,去无所谓地伤害他人,永无休止——
而且,他毫无悔恨之意,甚至沾沾自喜。
这次结束,他们也该结束。
整理好衣服,沈厌在楼下买了水果,准备去楼上看陈炽。
看着门号,她有些紧张。
也许是因为她和左亦的这层身份。
咚咚——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陈虹听见声音,起身打开了门,看到眼前人,她说:“小厌啊——”
话语延续,到了陈炽的耳膜。
手下掐住自己的手腕的一处,力气越来越大。
陈虹笑着对她说:“进来吧,陈炽已经醒了。”
沈厌怔了下,还是缓缓地走进了门。
陈虹说:“刚好你来,我去找一下医生。”
接着,她离开了。
看见陈炽,她心底一丝感慨。她放下那袋水果,轻声询问:“你好些了么?”
陈炽眼皮不抬,淡淡地回答:“你觉得呢。”
“……”
陈炽突然皱眉,说:“帮个忙。”
“什么?”
“那盒烟,看到没?”
沈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桌子上那盒烟,她有些犹豫,她问:“现在抽烟…是不是不太合适?”
“废什么话。”
“…哦。”她捞过那盒烟,扔给了他。
他嗓音懒散,说:“帮我点下火。”
他的脾气没有以前那样好了,沈厌心里有些没底。
沈厌走进他,接过打火机,俯身去给他点烟。
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甚至染红了纱布。
就这一瞬间,陈炽抬眸,看着她的脸,还是觉得难过。
“……”
那股烟很快生起,绕着少年脸,呛进沈厌的身体。
要死啊。
沈厌心里骂着,赤手掐灭了那抹星光,夺过了那只烟。拾起那盒烟,连同打火机扔进了一旁垃圾桶。
她说:“差点都死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惜命?”
陈炽话里三分笑:“心疼我,还是左亦?”
原来脑子还没混。
沈厌静静地站着,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想听你心疼我。”
“……”沈厌顿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陈炽,我求你,放过他。”
“……”
他暗暗地苦笑,手下动作越来越重,她竟然一句假话也不愿说出来。
“左亦和你一样的年纪,他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知道,这次是他的错,但请你别上升到法律上,行吗?”
陈炽这才抬眼看她,话里净是苦涩,问着:“如果我死了呢。”
“那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找了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幸好,他只是受了伤。
“沈厌,说句假话,能要了你的命是么?”
沈厌糊里糊涂的请求他,道:“陈炽,你打我也行,他喜欢我,他也会难过的。”
“……”
她继续:“还有…你之前说,想让我和他分开,这我也可以答应。我只求你放过他。”
“……”
“我知道,你也很委屈。真的很抱歉。”
“……”
他还是一言不发。
“……”
见他不说话,沈厌也没再犹豫,扑通一声,干干脆脆,跪在了他面前。
她觉得,至少,她要真诚。毕竟,跪在受害者面前,也算不上什么委屈。
她说着:“对不起,陈炽。我替他和你道歉,你想要多少钱,他都能给你,求你,放了他吧。”
“……”
他缓缓地睁眼,眼角发红,声音打着颤,问:“沈厌,你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为他给别人下跪是么。
终究是被爱收敛了锋芒,她眼角的红,全为爱人。
她可以被打到下跪,可以被要求下跪,就他妈不能是为了左亦主动给他下跪。
这种疼,不输浑身的破碎。
“…真的对不起,我没办法了,我求你放过他。”
“就——看在我们是同学,看在我们相处了一年,行吗…”
听完这些话,陈炽越来越觉得自己就他么像个笑话。
喜欢的人竟然拿着他们的关系来做筹码。
神经连着骨头,一起痛着。
就像冻雪融化,淹没了他的所有理智,随着灌进血液里。
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她的那句“放了他”。
再不明白,那就是装傻了。
沈厌喜欢他,也可以豁出去所有。
像他自己喜欢沈厌。
半晌过去,他终于回神,再没了那样明亮的双眼。
他轻颤着嗓音,回答说:“好,我放过他。”
“……”
他说着:“以后,让他在我眼前消失。”
“好。”沈厌缓缓站起身,刚接触完地面的膝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