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是这么说没错，许循没想到等他照常快走到门前，往屋里喊的时候。许燕眉女士居然也回喊了一句：“手上有面粉，自己开——”

许循只得把手上的花往唐栎川身上放，一边去浑身上下去摸钥匙。

等好不容易摸完钥匙开门了，谁知许循脚刚踏进去，就看到他爸在那儿帮他妈解围腰，而许燕眉女士在那儿擦手。

见到他俩进来了，就扬头招呼一声：“循，快过来洗手，来厨房。”

随即许燕眉的眼神，也看到了跟在许循后边半步，抱着大摞花的唐栎川。

许燕眉女士又不赞同地“啧”了一声，问许循：“你咋每次都让人小唐抱恁多花啊？”

许燕眉女士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向南乘先生给他解开的围腰取下。

在许循的“你咋不说这是谁的花”的背景音中，走出厨房，当没听到似的三两步跨到唐栎川身边。

小唐同学现在进她家已经会自己拿拖鞋换了。

但这回因为许循全把花撂他手上，又成了许循勾腰给他拿鞋子。

许燕眉就见唐栎川在踩完鞋子后，又站那儿乖乖巧巧地喊了她一声：“阿姨。”

边给旁边那个白眼都要翻天上的她儿子，解释了一句，“因为许循不好拿钥匙开门，才让我帮忙拿的。”

许燕眉女士就看着一脸真怕她误会的唐栎川，长长地“哎”了一声。

头次没忍住地薅了把小孩儿的头后，摇摇头：“小唐，你这样小心被人欺负死啊。”

许燕眉女士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手去抱唐栎川手上的那些花。

正想再问句“小唐会包饺子吗”，就先看到了唐栎川手上提着的那几盒药。

于是，本来要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小唐，你是感冒了吗？”

话音里是很明显的关心。

唐栎川愣了一下，才说：“不是我，是许循。”

而被许燕眉女士这么一提，唐栎川也想起了当即的要紧事儿，就想说“阿姨，那我就先去给许循泡杯药”。

但还没等唐栎川开口呢，就听旁边许循特别故意、做作地咳了两声：“妈，你儿子病入膏肓了。”

得到了许燕眉女士在摸了他额头一下后，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门上。

一贯珍惜的花被放在了桌上。许燕眉瞅着许循：“等着，我去给你弄药。”

边在又瞟了眼唐栎川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说了声，“小唐，阿姨也给你泡杯板蓝根，你喝了提前预防下。”

只有厨房里的向南乘先生，专心致志埋头擀皮。

在自家老婆出去后，又半天不见其他人进来，就朝外喊了一声：“来个帮手诶，饺子皮要擂不下啦——”

而还站在门口的许循，听到他爸的这声呼唤，于是就戳了下旁边人的腰。

把他妈当时没顾上问的那句话，给问了出去：“唐栎川，你会包饺子不？我们一起包。”

-

厨房里的饺子皮，果然如他爸说的那样，怕占太多位置，都已经开始擂起来了。

许循在唐栎川垂着眼皮洗手的时候，又使坏地把手上的水珠，弹了些在人的睫毛上。

在唐栎川略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眨眼睛的同时，又憋笑着转开脑袋。

装作在忙正事似的，许循把视线停在那一堆他妈包的白色皮饺子，中间那几个绿饺子上，边擦手边问他爸：“那几个绿的是咋回事儿啊？”

向南乘擀皮已经擀出经验来了，都可以不用咋看，皮就自然往四周延展。

他随着许循的视线望了一眼，“噢”了一声：“你妈弄的，和的韭菜汁，说是这样才能不破坏里边馅的味道，还试了好几次。”

于是许循也一下知道了，为啥他家今儿吃饭的进展那么缓慢，敢情全都花在这些啪啦事儿上了。

唐栎川这时候也已经洗好手过来了。

他没有对许循先前把水珠弹他脸上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在看到向南乘冲他咧着口大白牙，朝他说：“小唐，试试？”才拿起桌上的饺子皮，手有点微微颤抖。

“……”

唐栎川此前曾跟外婆在一起，包过好多饺子。

唐栎川并非北方人，却尤其偏爱各种饺子。

所以外婆为了他，已经把白菜的、酸菜的、韭菜的、荠菜的、玉米的……各种各样味道的饺子，都给他做了个遍。

不过不同于许家。

在芸海那个小小的房子里，一般和面、剁馅、擀皮的都是他。

外婆主要负责采购，以及在唐栎川拿不准要多少水合适的时候，一点点地给他往盆里倒水，边告诉他：“没事儿，慢慢活。就像这饺子，你也可以给它慢慢做出个造型来。”

手上的饺子皮，就按照曾经外婆常在他面前做的那样。

填上满满的馅料，再捏起边缘往中间推，最后褶子连在一起，成了好看的柳叶。

外婆当时把这柳叶饺子做出来的音容笑貌，就在唐栎川眼前。

唐栎川却看着手上这个，跟记忆中呈现得相差无几的饺子，眼睛都开始发涩。

正当唐栎川情绪都有点开始控不住往下沉的时候。

一直看着他动作，怕他不会做会影响心情的向南乘，突然发出了赞赏：“哇小唐，做的很好嘛。”是一种很惊喜的语气。

而一边，刚把自己手上饺子两端一捏一合，扔蒸格上的许循。

他瞄了眼自己、包括他妈捏出来的极其简易的饺子。

然后视线又溜到，唐栎川手上那明显步骤要比他们多得多、形状也要好看得多的柳叶饺子。

许循也睁大眼睛“哇”了一声：“亏我还以为你不会，深藏不露啊小伙。”

说话的同时，边还用自己胳膊肘拐了唐栎川一下。

于是，在那接连的赞赏中；在许循拐了他下后，又提起张饺子皮，问“咋做才能做得像他一样一样好看”的声音中，唐栎川下沉的情绪又开始一点点浮上来。

唐栎川看了眼还在冲他笑的向南乘，以及旁边兴致勃勃、已经开始打算重干的许循。

冲人回以个笑容后，就也再拿起了一张饺子皮，开始一点点给许循讲解。

声音是一种很自然出现的耐心宁和：“你先把它边边捏起一个角，再往中间馅料推……”

于是，等许燕眉女士把药冲好、端着俩杯子进来的时候。

看到了就是跟研究课题一样，一个饺子皮被他俩包了又拆、拆了又包的、贼拉认真的俩小孩儿。

许燕眉女士跟自家丈夫对视一眼。

在看到一边摞了好多的饺子皮，以及彼此眼里的无奈后，也就喊了俩小孩儿一声：“先吃药，吃完再包。”

她倒是也没对俩人磨半天洋工，发表什么看法。

只是在把俩水杯，一杯板蓝根，一杯温水加手上的药分别递出去后，心里面自顾自想着：她是得快点把花插水里去，过来帮老向了，不然按这进度都不知道得几点才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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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许燕眉女士以一个平常绝对不会有的速度，快速处理好到家的花后。

在几人一起的齐心协力下，四个人终于在八点钟的样子，坐上了餐桌。

饺子是许燕眉女士去分的，她先给每个人碗里都装了个“小绿”后，就让大家随喜发挥。

倒是许循看着每个人碗里平均分配的小绿，又在许燕眉女士“慢慢吃啊”的嘱咐中，明白了什么。

所以许循特意偏头，跟旁边的唐栎川认真说了一句：“你吃这饺子的时候，最好吃慢一点。”

唐栎川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许循就用一脸过来人的经验，摁了下人的肩，说：“你信我。”

于是，抱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唐栎川慢慢地咬下那个绿饺子。

然后，他就咬到了那个硬币。

磕在牙齿上，舌尖能感受到硬币因为煮得久了，带上了一点热意。

连带着他的眼睛，都开始发烫。

一边的许燕眉、向南乘，一直都在注意着唐栎川，怕人真一不小心把硬币给吞下去了。

见唐栎川动作的停顿，便也放心地各自夹起自己碗里的那颗绿饺子。

倒是他们的儿子，在小小地咬下一口肉之后，果断把硬币从饺子里拔了出来：“妈，你又搞这种玩意儿。”

得到了许燕眉女士的：“煮过的煮过的，拿开水煮过的。”

又说，“你知道我这回为了这饺子多费力嘛。”

毕竟这还是许燕眉女士第一次调绿色皮，就为了让人不用一个个小心翼翼试饺子。

许循于是一下也没话说了。

毕竟他也知道他妈的一些仪式感，比如第一次别人上门要送人花；冬至的时候来他家吃饺子，一定会给人放上硬币，等等等等。

许循正想偏头，给自己同桌解释下他家太上皇的用意。

就见唐栎川在咬到那个硬币呆愣许久之后，突然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他眼里是一点差点都要被许循忽略过去的水光。

特别认真地冲许燕眉女士道谢了一句，说：“谢谢许阿姨，我……我外婆给我包饺子的时候，也会给我包硬币……”

许燕眉女士被唐栎川这突如其来的诚恳道谢，都给弄得懵了一秒。

随即她豪气地摆摆手：“这多大点儿的事儿啊，你以后冬至来阿姨家，阿姨还给你包硬币。”

许燕眉一边这么回应的同时，边还冲自家儿子挑了下眉。

像是在说：你看，是你不懂货。

而许循也难得没有跟他妈继续没大没小。

他只是在看了眼唐栎川后，想起他第二次去唐栎川家里时，问起的那张摆在极显眼位置的相框。

那时唐栎川的表情，跟现在有点相似。

是一种很自然出现的怀念，以及一点几乎要被忽略过去的哀伤。

“这是我外婆。”

少年人的话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