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帮你戴手表。”

商枝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块黑色系的运动手表，可以实时监测用户的睡眠状态。

陈常山靠在床头，正一丝不苟地阅读一本笔记。他递出手腕，连眼神都没舍得从纸张上移开一下。

直到有齿痕留在手腕内侧，他才被微弱的痛感吸引。一偏头，视线里就只有一个埋头苦干的毛茸茸“小狗”。

“干嘛，把我当磨牙棒吗？”

陈常山的手指遵循轨迹，沿着发根滑动。

按照老一辈的话来说，商枝拥有两个发旋，应该是个倔脾气。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年轻人固执的样子，反倒是每天都在“撒娇”。

商枝抬起头，那头顶的手掌也顺势下滑，环住他脆弱的脖颈。指尖轻揉，描绘第一块凸起的形状。顺着中线往下，脊柱沟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向下，再向下，直至触到尾椎骨，陈常山才停下动作。指尖已经溜进衣料里，卡在短裤边缘。

“枝枝......要不要吃最后一顿饭？”

他比谁都清楚，持续服用药物，所带来的副作用。

在刚开始的一个月里，身体还未建立耐受，反应最强烈。胃部受到药物刺激，食欲降低，甚至一进食就会呕吐；精神同样变得恍惚，会整日昏昏欲睡，又或者失眠到天亮......

最重要的是，所有负面情绪都会泄露，它会毫不留情地吞噬陈常山。而陷入这漩涡之后，他甚至不能感知到商枝的情绪，对于外界的反馈也变得迟钝。

陈常山的手抽出，他抱紧年轻人，试图从这个怀抱中汲取到一点能量。

“小枝，治疗的过程会很难熬，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在问商枝，同样也是在问自己。

有些事情已然脱离轨道，对于那些脆弱，陈常山总是习惯闭口不谈。在两个月之前，他万万不会如此赤裸地将其展示在人前，更不会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雏一样，问出心底的担忧。

“哥哥，我永远在你身边。”

商枝拿起床头的水晶球，将它塞进陈常山的手里。发条启动，那熟悉的音调响起，男人甚至能哼出接下来的曲调。

无他，这就是循环过一个下午的结果。

“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你有听过吗？”

记忆的万花筒里，陈常山始终没找到相关的讯息。

“它叫《无人问津的夏天》，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歌。”

难怪，水晶球选用的是副歌部分，而陈常山恰恰只听过前奏。

“我好像在夏天无听过前奏，还不错。”

“如果我说，这首歌是我写的呢？那是大一结束的暑假，我身边很多人都开始谈恋爱。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你。”

“为什么？我与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你的喜欢就像是空中楼阁。”

笔记本被陈常山放在一边，里面全是空白，只夹着商枝写的那封信。闲来无事时，他总喜欢读一读，里面的内容可以说是烂熟于胸。

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真情，抑或假意，都已经不重要。那些逻辑上的漏洞，陈常山也能做到视而不见。商枝这么肯花心思，就已经足够。反正，大家都是各有所图。

只是，这一次，他却忍不住问出口。

“哥哥，不是空中楼阁，我的世界是由你塑造的。只是哥哥记性太差......”

突然，商枝挺直身体，从男人的臂弯里挣开。他举起那只水晶球，雪花洋洋洒洒，就像穗州夏季落下的大雨，能将整个城市都淹没似的。

“哥哥，你要记住，我是为你而来。”

水晶球被重新放回床头，音乐声未停。

陈常山的嘴被人撬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可逃脱。鼻息缠绵，像是无形的红线，牵绊装痴作傻的两人。

稀里糊涂地过完一生，未尝不可。

两手交叉，十指紧扣。商枝牵起那只手，搭在自己的后腰上，再一路向下，覆住挺翘的臀部。

“哥哥喜欢吗？我练了好久。”

是夜，是摇晃的夜，是酸涩的夜。

商枝拾起遗落在一旁的手表，两指宽的表带正好能遮住男人手腕的咬痕。

【出来见一面】

枕边的手机开始震动个不停，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解锁手机。

【大晚上不睡觉干嘛！有病就去治】

【别在这打扰人家的夫夫幸福生活】

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就只有辛京墨还没睡。

【我想和你聊一聊常山的事情】

【他的病，很严重吗？】

【在隔壁等着，这就来找你】

商枝悄悄从陈常山的怀抱里退出，又将自己的衣服穿在枕头上，塞进男人的怀里。

或许是熟悉的气味再次袭来，陈常山紧蹙的眉散开，抱着枕头，再次陷入更深的梦境之中。

“我在，哥哥，安心睡吧。”

商枝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敲响101号别墅的大门。

“聊什么事情，我不能待太长时间。”

这栋房子很暗，厚实的遮光帘挡住所有玻璃。灯光也是暗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灯亮起。

“他的病怎么样？”

“你不是给王医生追加过一笔投资，这点消息他都没有透露给你吗？”

“王医生的医德很好，我投资，完全是因为看见他们诊室的前途。”

“你没有注意到吗？他完全不敢开车，也不敢坐车，总是骑摩托车出行。”

微光里，连神色都是晦暗的。

“他每次一上车，整个人非常难受，好像陷入一个噩梦里面，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过度呼吸，手指和身体都会变得僵硬。”

“这是那场车祸带来的后遗症，而你呢？你真是厉害，能心安理得地出现在这里。”

辛京墨双手抱臂，微微一顿。

“你知道吗？”

商枝望向天井，那是无边的黑暗，今夜连月亮都躲起来。

“最近一次坐车，他已经不会再喊你的名字了。既然当初拿过钱，就应该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而不是等他终于要爬出来的时候，再给他当头一棒。你要揭开那道结痂的伤疤，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

“可是，我终究是放不下他。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现在我想偿还，也不可以吗？”

辛京墨颓丧地低着头，再找不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他就是后悔。

“辛总忘性还真是大。当初不是你说，他占有欲太强，你实在过不下去。你们就算能复合，你这次又能承受吗？”

人们总是习惯假设，可是真正付诸行动后，那些造成的伤害却是真真实实的，不可逆转的。

“他又不是什么死物，不是你想要就要，想复合就复合的。你什么时候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我......我总想试一试。”

既然他如此一意孤行，商枝也再没有耐心谈下去。

“好，那你就在一边好好看着，看我们感情有多好。我反正不介意，多一个旁观者。这么喜欢找虐，我真想介绍个俱乐部给你。”

轰——

一道响雷落下。

“你知道吗？102号房，完全是按照我们当时的构想装修的。要有很大的车库，这样我们就能放好多赛车。要有影音室，这样我们就能看很多比赛......”

辛京墨薄唇轻启，每一句话都对应上陈常山家的装修。

“怎么样？我规划的格局，住起来还算舒服吧。”

天边有闪电划过，瞬间点亮整个夜空。刹那间，无数的雨滴砸向地面。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这无边的沉重。

“喂，哥哥。”

商枝的声音染上哽咽，不易察觉，又悄悄泄露些踪迹。

“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怪，你去哪里了？我醒过来，没有找到你。”

“我有点饿，在楼下煮面，哥哥想要吃一碗吗？”

这样依赖的关系，连一刻钟都不能分开。商枝只表现出一成的难过，就能立刻得到反馈。

商枝得意地扬了扬手机，自顾自地走出门外。关上门之后，这边依旧是漆黑一片，就像从未有人踏足过一样。

隔壁，在雨夜里，亮起的暖灯格外醒目。

“小枝。”

陈常山从背后抱住他，手臂丈量出腰间的尺寸。年轻人转过身，抵到流理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

陈常山将人往前勾了勾，才缓解掉酸涩的痛感。

“哥哥捏得太用力，很痛。”

......

“好啦，那我来煮面，你去休息，好不好？”

陈常山自知理亏，抄手直接抱起他。两人停在沙发边，商枝羞得都不敢抬起头。

“要不要趴着，这样屁股会舒服一点。”

“哥哥放我下来就行。”

他快速扯过一个抱枕，抵在胸前，直接趴在沙发上，连脸都埋进抱枕里。

“刚刚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打雷，有点害怕？”陈常山轻抚过商枝的发丝，“我在，不害怕。”

而白色睡衣留下的水迹，发丝间的潮意，他都提不起精神去发问。只当是月色正好，商枝推门却正撞上大雨落下。

他给商枝最多的信任，这应该已经足够。

转身的时候，却有人勾住他的手指。

“哥哥。”

商枝叹一口气，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为什么不问我？你都知道，不是吗？”

是，在手机振动的那一刻起，陈常山就已经惊醒。他睡觉一向很轻，稍微一点动静，就能醒过来。

“我信任你，难道不好吗？”

“哥哥。”商枝将自己塞进男人怀里，“信任我很好，但是这不是信任，是漠视。”

“我不喜欢哥哥漠视我，我的每一分钟，你都可以过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