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昨晚回去时确实晚了些，但秦岚清楚，王府主院除了雪茶和杨舟，不会有人没事儿进来瞎逛，不存在大清早吵醒江渲的可能。

雪茶不会主动打搅江渲清梦，杨舟更是无事时连人影都找不着。

他送信都是卡着江渲平日起床的点，江渲来得这么快实属少见，他还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撞上江渲难得早起一回。

看来今日王府来客人了。

不但来得早，还可能是个熟人——至少江渲并没有将其归在二三皇子那一列，将人放进王府了。

秦岚静静在心中梳理着思绪，右手搭在桌上，用指腹轻轻敲击桌面，并没有发出明显声响。

据他所知，若江渲没有背着他交新朋友，能在这个时间，这种时候来王府找江渲的，也就只有户部尚书之子，陈凌云了。

陈凌云这么早来王府做什么，总不能是闲着没事来喝茶蹭早膳的吧？

更别提他这样的身世，要说他的长辈没有仔细教导过他，让他长成这样一副缺脑子缺心眼的样子，秦岚是不信的。

陈凌云肯定清楚，这时还来找江渲意味着什么。

江渲没和他谈起这事，大概是谈妥了，不会影响到自己和秦岚。

秦岚的思绪停在这，在找到江渲看起来如此困倦的原因后，秦岚多一秒都不乐意想。

他抬起眸，视线落在江渲被长发遮住的侧脸时，像是看到什么难以言表的东西一样，迅速偏过视线，面不改色唤道：“江渲。”

听到秦岚声音，江渲迷迷糊糊应了声，却没了下文，没有睁眼，更没有起身的意思。

秦岚叹了口气，道：“叫你来，本想与你商量点事，但看你这副被吸干了精气的困倦模样，想来也听不进去什么。回去补觉吧，什么时候睡醒再来。”

秦岚显然高估了一位已经半沉入梦乡的人的听力，语气轻而快，坐在他对面的江渲只觉耳边叽里咕噜传来一大段话，还没来得及听清，就已经飘走了。

也不知秦岚说了些什么，江渲胡乱应了声，就当回答过他了。

秦岚：“……”

“别在这睡，趴桌上睡很舒服？”等了几秒也没听见江渲回答后，秦岚忍不住开口，无意识带上一丝威胁语气：“起来，王府的大床还不够你睡？你若懒得走，我可要叫杨舟来把你抱回去了。”

江渲没有给出任何与之前不同的反应，甚至还觉得秦岚有点聒噪，连头带耳朵一起埋入臂弯中，一副拒绝思考，请勿打扰的模样。

“……”秦岚又叹了口气，颇觉头疼。

倘若在王府也就罢了，大不了秦岚直接将这间宫殿让给江渲，奈何梧桐宫不是秦岚的地盘，外边守着的连个自己人都没有，要是突然来个不速之客，江渲藏都没地方藏。

看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江渲，秦岚迅速在脑中思考了五六种方案，又一一否决。

他知道江渲有点起床气——倒不至于又哭又闹，但没睡够就被吵醒后脾气会非常暴躁，好像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五百万一样，见谁咬谁，不分敌我。

秦岚经过一系列艰难的心理斗争后，还是站起身，无声无息走到江渲面前。

秦岚挡住了一部分烛光，江渲不知是完全没察觉，还是察觉了不想理，依旧一动不动，像只冬眠的乌龟。

“我服了你了。”秦岚面无表情垂下眸，看着江渲的后脑，轻声说道。

虽说是责怪的字句，但秦岚语气并不重，甚至堪称温柔，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秦岚伸出手，贴在江渲背上，轻轻拍了拍，自己则在江渲面前半蹲下身，平静说道：“换个地方睡，这里正对着大门口，要是有人进来，我俩都得完。”

江渲不知是听懂了秦岚话中意，还是只是单纯被吵得不耐烦，抬起头，勉强将眼睁开一道缝，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秦岚顿了两秒，没有过多思考，直接站起身。

江渲是真的有些迷糊了，起身后拌了一下，没能稳住重心，直直往前扑去，秦岚匆忙起身，刚好将江渲接了个满怀。

江渲埋在秦岚怀中，似乎对这个略微硌脸的抱枕不太满意，左右转了几个角度，也没能安静下来好好待着。

“行了，安分点吧。”秦岚伸出手，一只手扶住江渲肩膀稳住他的身形，另一只手则盖在江渲的后脑，阻止他继续不知轻重乱动。

对比一下，江渲恐怕也就只有睡眠严重不足迷迷糊糊的时候比较省心了。能大概执行一下指令，至于执行成什么样，那还得看运气。

确定江渲不再乱动后，秦岚微松开固定住江渲肩膀的手，弯下腰，抄起江渲腿弯，将人直接抱了起来。

秦岚动作突然，失重感刺激到江渲，他睁了下眼，抬眸一看，确定抱着自己的人是秦岚后又闭上了眼，右手勾在秦岚后颈，生怕秦岚走一半把自己摔了。

江渲对力道的掌控不如清醒时，不小心扯了一下秦岚的头发，秦岚皱起眉，垂下眸，看着自己怀中安安静静睡着的人，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对江渲实行报仇计划。

他带着江渲一路走到里间。

梧桐宫上上下下都被重新打扫装点过一回，秦岚卧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卧间蜡烛全被熄灭了，略显昏暗，正适合小睡。

秦岚轻手轻脚将江渲放在床榻上，顺手拉过被子，又将粘在江渲嘴边的那缕长发解救出来，将人摆成了个睡棺材一样的平躺姿势，双手放于腹前，简直安详。

但秦岚看着江渲苍白面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思索两秒，将江渲其中一只手放到了身体旁，这才满意。

接着，秦岚俯下身，贴在江渲耳边轻声说道：“距离午膳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你再困都得起来给我吃午膳，听见了？”

这半天江渲都没有挣扎，没有动作，任由秦岚摆弄，在接触到柔软床榻后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睡一会儿，没想到秦岚的声音阴魂不散，不由得皱起眉，抱怨一句：“知道了，你好吵。”

秦岚：“……”我可去你的吧，就多余关心。

江渲这一觉睡得实，按理说到了陌生的环境，睡的既不是已经睡惯的床，盖的也不是盖惯了的被子，多多少少会有些不适应才对。

也不知江渲是心大，还是梧桐宫……或者说梧桐宫的某个人让他感到了熟悉和安心。

总而言之，江渲这回笼觉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等江渲耳中传来细碎的衣物摩擦声和轻微的翻书声后，他才悠悠转醒，猛地坐起。

“什么时候了！”江渲看着已经迈进大殿的阳光，直觉不妙，茫然问道。

梧桐宫卧间与外间就隔着一层屏风，秦岚听到声音后似乎并未起身，只有声音遥遥穿过屏风传入江渲耳中。

“刚过午时没多久，勉强赶得上午膳。”

江渲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下床，还不忘质问一句：“你不是说会叫我吗？”

秦岚在外间坐没坐相，翘着个腿看书，闻言头都没抬，平静道：“叫过了，让我滚。”

江渲：“……”那、那确实是无计可施了呢。

江渲无话可说，默然在饭桌前坐下，抬手一探面前菜碟，温度果然是温热的。

梧桐宫不比王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江渲有些好奇，问道：“他们也肯帮你一遍一遍热菜？”

秦岚依旧没抬头，似乎早就料到江渲有此一问，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道：“没办法，我和他们说我是大少爷脾气，现在不想吃，但想吃的时候饭菜必须是热的。”

江渲：“……你影射谁呢。”

“大少爷，别这么敏感，我哪个字提到你了？”秦岚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书，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江渲回答道。

“……”本来江渲早上也没吃两口，此时刚好饿得饥肠辘辘，忙着吃饭，很大度地没有回怼秦岚，只斜瞟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先闭嘴，等自己吃完饭再战。

“吃完饭你就回王府去吧，待久了雪茶和杨舟该担心了。”

江渲咀嚼的动作一顿，将口中食物咽下后难以置信问道：“那你叫我来做甚，吃饭？”

秦岚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渲，表情无辜，语气却实打实欠揍：“我就乐意看你折返于两地，不行么？”

“……你有病吧。”江渲没忍住抬头狠瞪秦岚一眼，威胁似的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原话奉还。

可惜江渲要脸，秦岚不要脸，闻言脸色不变，甚至还得寸进尺，偏头问他：“哦，那你会不来吗？”

江渲：“……”多说多错，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江渲深吸一口气，默念几遍平心静气，谁生气谁傻逼，将火压了下去，闷头吃饭，不搭理秦岚了。

但秦岚已经从江渲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忍不住轻笑一声，终于说起正事：“回去后你可以在王府中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我在宫中没有可用之人，为了洗脱自己的冤屈，决定悄悄逃离梧桐宫，去收集线索。”

“你终于不想活了？”

江渲听闻此言抬起头，看着还挺高兴，看向秦岚时眸中发亮。

要是秦岚真不顾宫规，强行逃离梧桐宫的话，就算太后想保他也不是件容易事，毕竟宫中宫外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唾沫星子也可以砸死人的。

“……”秦岚脸上笑容不变，但怎么看怎么咬牙切齿，“如果你真这样以为，那我希望所有人的智商都如你一般，能叫我省下不少功夫。”

江渲叹了口气，道：“你想钓鱼，鱼竿却是我。”

“如果你想换换，我当竿，你当饵的话，我是没意见的。”

江渲的回应则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国际友好手势，言简意赅。

去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