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环城依海湾而建，是一片富饶之地。城中百姓靠海吃海，深海多灵物，也吸引着不少修士前来。

戚闻心抵达永环城是三天后的事了。期间她又向师父发过两次传音符，毫无疑问发不出去。

当她的脚踏进这座富饶之城时，她仍旧想不明白，在这里有谁能困住师父或伤及师父性命？

她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客栈伙计领着戚闻心上楼时，戚闻心问那伙计随口打探道：“永环城最近可有什么异样的事发生？”

伙计眼神微闪：“这我就不知道了，平时好像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打听还是可以打听的。”

伙计见戚闻心伸出手，手上躺着两颗小小的荧绿石头，顿时两眼放光，转了话风，接过灵石后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啊就包在我身上了！”

伙计离开后戚闻心关上了房门，布下禁制，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她打算出门转转，昨天的伙计看见她后主动迎了过来。

“哎仙师，你这会可醒了！我打听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就是在半个月前的一天，没人敢出海湾打渔，因为那天天气特别不正常，那浪卷得可高了，风也大。”伙计一边绘声绘色讲着，一边动手比划起来。

戚闻心皱眉道：“这算什么异常？”

“仙师先听我说完。怪，不怪在这里，怪在靠近海岸范围的那一片还是好好的，两边就跟有人拿刀切开一样。有靠得近的还远远看见外海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岛，一下子又不见了，跟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你说这事怪不怪？”

戚闻心点头道：“以后还打听到什么事，都可来报与我听。”

说罢戚闻心又付与他一些银钱，挥手让他下去了。一片海域，两种天气，凭空出现又消失的小岛幻影，确实有些不正常。

这时小松出声问道：“永环城是在哪个位置来着？”

“东夏部洲东部，书架第三层从左数第三十六本，《四洲图志》，里面有地图。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松立刻找出来这本书，一面翻一面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讲过旸族覆灭的事？旸族圣都沦陷后，最后一批旸族人被九临大人藏起来了。”

“我记得，九临前辈撕裂空间创造了一个逃脱于天道的小世界，自己却受天道反噬陨落了。你是我娘从那个小世界带出来的。”戚闻心神色严肃起来：“莫非那个小世界，就在海外？”

“我自九临大人陨落，一直沉睡到你将我唤醒。数万年的时光，我也快记不清了，”小松手指划过地图，从北划向东：“圣都大约在北荒古洲这里，九临大人逃往东南，最后落脚在……没错，就是这里，一片海湾！”

“正好，我们去海边看看。”

-

永环城海岸线向内凹进，辽阔绵延，形成了一个巨大海湾。此处盛产海物，交通便利，同其他各个沿海城池也多有贸易往来。渔船停停走走，劳工也在码头上装卸货物。

很多海类不适合离海太久，是以海岸附近林立各式酒楼。更引人注目的还数沿岸一线铺开的食档，简陋的棚子最多只能容纳五六张桌子，但凉棚下却是座无虚席。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里的食档才是最划算的选择。

新鲜的海类一上岸就有部分会被送到这里。此时天气不算热，厨子们却光着膀子在凉棚里忙得满头大汗。不少劳工趁着装卸货物的空档就跑来这里“哧溜”上一碗凉拌海蜇。

戚闻心找到了一艘出海的船，跟船家商量好了跟船的价钱。一些海类只在外海才有，不少渔船都会出海捕捞。

问好价钱后，戚闻心向船主打听道：“听说这里半个月前有过一场风浪，还挺吓人，现在出海没问题吗？”

船主是个中年男子，长年出海，面容被海风刮得粗糙。他叼一杆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道：“你说那件事啊，稀奇倒是稀奇，不知道怎么回事，靠近海湾这边就一点风浪都没有，之前也有过两三回，后来就不稀奇了。小姑娘不用担心，我老项的船，几十年没出过事，包稳的。”

说罢船主朝一个方向振臂大呼：“你小子！货放那边！”

戚闻心问：“之前也有过？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大概一年前吧。”

一年前，正好是师父离开的时候。戚闻心心下思量。

船舱狭小逼仄，充斥着各种海类的腥味。虽然戚闻心可以用灵力封闭感官，但她还是上甲板透气去了。

甲板上不少都是随船家出海捕鱼的船工，有些卷了帽子坐在船沿扇风，有些光着上身睡在甲板上，衣服兜头盖住，阴凉处还有些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此外还有不少修士，这些修士有些是船家招募来的，跟船家是合作关系，还有些是自己要出海的。

港外有一处门吉岛，岛屿附近多海妖兽，适合捕猎，这艘船要去的就是门吉岛。

船开不久，有人走过来同戚闻心打招呼：“嘿，仙友一个人吗？”

戚闻心转身看去，是一个女修士，体量小巧，双眼汪汪，模样可爱机灵。

“何事？”戚闻心回道。

“就是想找个人一起捕猎。”女子瞧出戚闻心态度冷淡，鼓了鼓腮帮子，低头转着脚尖，心道，一船的穷酸货，老娘好不容易挑到个看上去好一点的。

“你一个人？”

“嗯。”女子抬眼看她，憨巧点头。

戚闻心一时并未言语。

女子被她看得慌，心想难道被发现了？接着就听见她说：“不必了。”

说完她转过身背对自己，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表示。女子只好放弃这个目标离开了。

小松道：“她怎么会找你一个陌生人搭伙？”

“大抵是个骗子。”

“咦，你怎么看出来的？”小松好奇问。

“她从上船开始就在观察，表现得也很自在，是个对出海很熟悉的人，这样的人却要开口寻陌生人合作，不是太奇怪了吗？她要真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天真，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海湾水浅，没什么大型妖兽，出港之后海域变深，妖兽体型和等阶都会更高些。

这船是经过修士灵力加持的，能挡住三阶的妖兽攻击。一般来说只要人类不去招惹，妖兽也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

途中捕捞的仍以普通鱼类居多，偶尔碰到一些妖兽，如果合适的话船上修士也会跟船家商量出手。

比如眼下遇到的这只三阶牙鱼。牙鱼齿尖，两根獠牙尤其突出，头大身小，攻击性很强。其肉质鲜美，凡人食之可强健身体。牙鱼的齿与鳞也是一些法器的炼制材料。

船主大吼一嗓子提前示警：“我们要捕这头牙鱼，大家都坐稳了！”

出过海的人见怪不怪，该干嘛干嘛。船上八个修士御空而起，其中六人摆出阵旗，其余两人则朝水下攻去。

阵旗由多人操控，是可用来快速搭建法阵的一种法器。

牙鱼被两名修士逼至法阵中困住，在水下不断撞击着，传来“砰砰”的沉闷声响。

那些修士基本都是化凡境的，低一等的筑灵境也有几个。散修当中如果是入微境的话不至于混到出海捕猎，再往上一层的介元境都能去还真门拿供奉了。

戚闻心看那边忙活许久，动静也渐渐小了，海水浮上一层血沫。

领头的修士叮嘱道：“都小心些，牙鱼会装死。”

其中一位筑灵修士还是少年模样，明显没怎么出过海，心中惴惴不安，拿着阵旗的手也有些抖。

“它怎么还不上来？”一位修士奇怪道。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猛烈撞击，直奔最薄弱的那个角而去，正是那个筑灵小修士的方向！

“稳住了！”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

然而那位少年修士明显没有稳住，“砰”地一声巨响，阵法裂开，牙鱼直接一头撞在了船身上！

船固然有灵力加持，挡下了这一击，剧烈的晃动却是不可避免。

船身突然倾斜，有经验的船工早将自己绑在了船上，一时倒是无虞。一些没出过海的修士被猛摔了出去，吓得不轻，连忙运转灵力，这才堪堪停在半空没有掉到水里。

“结阵！”空中的领头修士大喝一声。

阵旗重新排列游走，然而牙鱼早有准备，找准最弱的那个少年修士纵身扑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牙鱼跃出海面，巨大体型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它撑大嘴巴，尖利齿牙在阳光下晃着森森寒意，莫说一个修士，就是再来十几个人也能给塞进去！

“避开！”领头修士示警的同时将手中法器打了出去。

那位少年修士修为不够，惊恐裹住了他，让他难以挪动分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飞射而出，从牙鱼右眼入，左眼出，巨力将牙鱼身子带得一偏，堪堪擦过少年修士！

牙鱼什么声响都来不及发出，直直砸在海面上，溅起了巨大浪花，那些靠近船沿的人都淋了一身血水。

惊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少年修士面色发白，众人回过神时只见一柄灵剑飞回船上，落在一只玉手中。

出手之人正是戚闻心。

那边领头修士遥遥向她行礼道谢，接着便带着其余修士处理起牙鱼尸体来——除了那名少年修士。

他方才拖了后腿，又受了惊吓，领头修士没有责骂，只是挥挥手让他回到了船上。

船上其他人明显就没有那么开心了，尤其是那些被淋了一身血水的，简直是无妄之灾。

“让开！都让开！”船主此时解了将自己绑在船上的绳子，跑出来嚎了一嗓子。

几个修士将死透的牙鱼运到甲板上，船工熟练上前开始处理。

船主过来和戚闻心道谢，因为经常跟修士打交道，他对戚闻心的实力也没有特别惊讶：“小姑娘，身手不错啊！待会分你一点鱼肉？”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别人不要，自己当然也不会傻到非要塞给人家。船主客气两句，回到了牙鱼边上。

戚闻心察觉身后有一人，回身道：“何事？”

她态度冷淡，那少年修士不敢近前，立在原地：“谢，谢谢你方才救了我。”

少年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微低着头，面容青涩消瘦，一双眼睛却干净透亮。

最该长身体的时候，少年仍是显得矮小，衣服像挂在他身上似的，松松垮垮。

“举手之劳。”

少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我叫严亭，不知可否问问恩人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