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各个小吃摊位也都张罗了起来。为了表示对凌笳葭的感谢之情，颜丛主动请凌笳葭吃章鱼小丸子。颜丛去队伍里排队，凌笳葭在一边找好位置看东西。忽然一个棕发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凌承程惊喜的声音响起，“姐！原来你在这！我找你半天！”

凌笳葭的手机响起，她接了起来，是颜丛的声音，“关东煮要不要？”

“好啊。”

“要什么？”

“你买什么我吃什么。”

凌笳葭挂断电话，盯着不远处队伍里颜丛的身影笑。凌承程顺着凌笳葭的目光看去，“姐，那是你同学吗？”

凌笳葭刚要说话，一个“哈利波特”突然冲过来拉起凌承程就跑，一边跑一边解释，“蛇院正在和我们battle，赶紧支援！走走走！”

凌笳葭无事，托着腮看着队伍里的颜丛，看她跟人群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她没有和她说的是，这身学生制服很适合她。她一直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青春的气质，像是春夏时节的雨水，鲜亮，纯澈，带着植物的芳香。哪怕她会特意打扮成大人的样子，有时候故作严肃与端庄，但是这种雨季一般的气息与感觉还是从她身上的每个地方渗透出来，发梢，眼角，裙摆。

也许这就是，最开始，她一眼能从人群中发现她的原因。那天小雨，凌笳葭站在楼上，看雨中的樱花，先是看到一把透明的雨伞，再是看到伞下的她。

后来，她开始留意她，知道她是高一新来的英语老师，叫颜丛。她曾在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偷偷看过她，照样她站在楼上，她站在楼下。她在楼下批评学生，两个被批评的学生低着头，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忽然她转过身去，肩头耸动，似乎是哭了，学生们慌了，急忙道歉。可站在楼上的凌笳葭看得一清二楚，她分明是在笑。凌笳葭觉得空气中似乎都有了温柔且生动的变化，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请问是大花猫老师吗？”有人打断了凌笳葭的回忆。一位戴着工作牌的女生，在凌笳葭面前弯下腰，“是这样的，我们下午一点开始有嘉宾表演，大花猫老师你可以上场吗？因为今天场子里面很多人都认出了你，很希望能够看到你表演，随便什么都行，就算不表演，简单做做互动也可以。我们都会给到酬金的。”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只是陪朋友来看看。”凌笳葭委婉拒绝。

“这样啊。”工作人员难掩失望，“那不打扰你了。”

颜丛买好东西回来，两个人一起简单地吃了午餐，等待下午的表演。颜丛带着凌笳葭早早去占位，舞台下早已人头攒动。看了几场表演，凌笳葭觉得平平无奇，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混圈的缘故，总觉得人群的欢呼和兴奋与己无关。主持人介绍下一位出场嘉宾，台下欢呼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明显是位人气嘉宾。

颜丛捧着脸，“天呐，豆粥老师！这次终于可以看到活的了！”

凌笳葭瞟她一眼，“谁？”

“人家可是圈里的台柱子，被誉为天选周诗行，而且老师本人也是伯克利的高材生，音乐才能与小周不相上下。”

凌笳葭眉一挑，“天选周诗行，那不是我吗？”

颜丛皱皱鼻子，“你顶多算个新生流量，人家可是元老级别。”

场内忽然暗了下来，然后一束灯光照在了舞台入口，一个颀长的西装人影出现在光里，台下一片沸腾。豆粥老师慢慢走向舞台，灯光跟随着她的步伐，她走到了舞台中央，朝人群鞠了一躬，然后在一架钢琴前走了下来，温柔地抬手，落下，美妙的旋律从指尖飞出，蝴蝶一样飞向各方，在台下观众们的心里勾起回响。台上只有一束光，光里纤尘浮动，只有她，和她的琴。

台下安静了，人们陶醉了，甚至个别豆粥老师的粉丝开始眼泛泪花，凌笳葭一看旁边的颜丛，她正捧着心口，早已心驰神往，“呜呜，我要和她结婚。”

凌笳葭皱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一曲结束，掌声如雷。灯光亮起，主持人走上台，随机挑选幸运观众上台和豆粥老师互动。台上台下一片欢声笑语，大家正玩得起劲，忽然有工作人员急匆匆跑上台，在主持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互动环节结束，豆粥老师下台，台下一片依依不舍，主持人眉飞色舞，“宝子们，不要难过，就在刚刚，主办方邀请到了另外一位神秘嘉宾。现在，我给大家三个提示，第一，喵喵喵；第二，迷妹收割机；第三，一战成名。大家尽情发想象力，五分钟后，我们为大家揭晓答案！”

台上大幕缓缓合拢，人群开始议论，颜丛一转头，身边的凌笳葭不见踪影。颜丛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你人呢？”人群里响起一声尖叫，“我知道了！是大花猫老师！”

这时，台上的大幕缓缓拉开，一片冷光照亮了台上的架子鼓，也照亮了架子鼓后面坐着的人。那是个女生，清瘦颀长，微微低着头垂落的长发挡住大半张脸，她穿着一件纯白的棉质短袖，松松垮垮又漫不经心地勾勒出瘦削的身形。颜丛心里猛然一跳，女生一撩头发，露出那张明媚又英气的漂亮脸庞，粲然一笑。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鼓声响了起来。鼓点激烈，鼓声力量充沛，旋律欢快明亮，而那个穿白色T恤的女生，嘴角噙着微笑，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她抬起手来，转动鼓棒，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颜丛站在人群里，怔怔地望着台上。渐渐的，鼓声也好，人群也好，通通远去了，她忽然想起好早之前，她在楼道里碰到她的那一次。

那天气温很高，明明是冬雪刚收的初春，竟高达三十度。她交完材料回办公室，在楼道碰到凌笳葭。她走在她前面好几个台阶，蓝白色的短袖，笔直的长裤，雪白的球鞋，从空荡荡的袖管里露出纤长的手臂，高高扎起的马尾随步伐而摆荡。在春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后，像一道瀑布，从她流向她。

她的心里，潮水漫涨，这时，前面的人似有预感一样，回过头来，看到了身后的她。颜丛停住脚步，她也停住脚步，两个人一上一下，默默相望，上楼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从她们中间经过。

忽然她笑起来，空气里激起阵阵涟漪，她说——

“哎，要不要一起走？”

表演结束，主办方还安排了凌笳葭和观众的合影环节。人群排起长队，凌承程和凌简俭也闻风跑了过来，凌承程拍着手大笑一脸骄傲，“不愧是我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姐，我们魔法学院的同学也想和你合影，在那边等你哦！”

凌笳葭找了一圈，没看到颜丛的身影，趁上厕所的时候发消息给她，“你人呢？”

不久，那边回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凌笳葭心里像囫囵吞了一颗酸梅，噎得难受。像是兴致勃勃地完成了一场精彩的演出，可是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才发现舞台下面根本没有观众。

凌笳葭靠在墙上，一阵无力感袭来。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此时，坐在公交车站等车的颜丛，正一点一点删掉聊天框里的内容。编辑的消息从“你玩得开心”到“你好好玩”再到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除。她要等的8路车早已开过两三趟，但她一直坐着没动。

这次漫展有官方的粉丝群，颜丛也一早加了进去。漫展下午五点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地在群里分享返图，插科打诨，热闹非常。晚上，颜丛躺在床上，一条一条地翻群里的消息。

“大花猫老师真的好帅。”

“听说老师是八中的，我已经想去偶遇了。”

“带我一个！我舅是八中的保安，到时叫他给咱开门，哈哈！”

“还有还有，老师人真的好温柔，全场一个一个地合影，都没有一点不耐烦！而且有求必应！”

“我朋友胆子大的还和老师拍了牵手照！看图！”

颜丛点进那张图，放大，退出，又点进，又放大。

“呜呜呜，老师连手都这么好看，不愧是天选周诗行！”

“老师之后还会去哪些场子，有人知道吗？”

群里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断有人po出和大花猫老师的合照，牵手挽臂贴脸比心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颜丛感到心里很酸涩，还混杂着一点难过、失落、委屈、愤怒，像是一锅煮糊了的大杂烩，熏得人眼里鼻里都有点酸酸的。她屈膝坐在床上，抱住自己，低下了头，像是一株收拢的植物，忽然，颜丛抬起头来，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隔着空气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脑子有病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