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和它们所唤起的地狱般的想法却像风吹动烛火一样,只是无济于事地摇摆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熄灭。
她知道,在帝孚日,不止贾思敏一个人否认她是女人、认为她只是一个在外表与举止上装得煞有介事、其实毫无价值的怪物。他们认为她很可怕,而为了不要恐惧她,他们装作认为她很可笑可怜。
可是至少在帝孚日她不会因此被逮捕并失去性命。以此为前提,她的灵魂被带上镣铐,被强有力地囚禁在了这栋空虚而罪恶的城堡,永远地丧失了自由。这里有无止境的客厅、舞会、晚宴、交道、杀戮、战争、背叛。而从很久以前开始,莉莉娜的专长便是在名利场上扮演一个骚货、一个白痴。真的,刚来帝孚日的那段时间她就常说,她简直是为了帝孚日而生的。
她坐上了马车。眼泪从她原本已经变得无神的红色眼睛中流出来,又使得她那双熄灭的眼睛闪耀出明亮的色彩来。悲伤和疼痛让她变得精神换发。
“是啊,我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公爵?您从来只做正确的选择。您是正确的。可我又是什么呢?”
她知道如果布莱姆在这里,他会怎样露出悲伤的微笑,会怎样用温柔坚定的话语来勉励她。他从来不说“您这算什么话”、“您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可是他的语气几乎已经在这样嗔怪她,表示他认为莉莉娜的前途十分敞亮,并且他对她抱有十足的信心。尽管如今已经变得十分遥远模糊,她依然能够想象他说话的语气,以及深沉而柔和的眼睛。
曾经,当他提到帝孚日的现状,并且和她,以及那些当年还未离去的同伴们,一起畅想要如何改变它,他的脸上总会产生变化。并不是说他会提高嗓门,脸色变得通红,而是他的眼瞳深处会燃烧起一种坚决的、沉郁的火焰。他很爱她,尽管不是莉莉娜所期待的那种爱,可是他不厌其烦地听她讲述自己的悲哀,控诉自己在多方收到的压迫,他则会为她感到痛苦,并且向她倾诉自己所怀的热望。
他的火焰曾经照亮过她,可是莉莉娜知道,供那火焰燃烧并被焚为灰烬的东西,事到如今要将它与火焰的本质分开,已经太迟了。在余下的沉寂中即将剩余给她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很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从未想过,被那火焰燃烧着的是什么,以及它究竟会不会被烧尽呢?
马车驶进黑暗里,在她身后,灯火通明的豪华宅邸正照常上演着老掉牙的戏码。衣冠楚楚的男女们觥筹交错、耳鬓厮磨,高谈阔论着战争、公众事务、时尚、继承权——总之,一切都将维持现有的秩序,在舞池中掀动的丝绸与每个潇洒的高贵人物身上佩戴的精美饰物会将不配得到它们的人驱逐得远远的。
在被一袭幽帘隔绝与众人视线之外的露台上,安德烈·洛正搂着他那即将陷入沉睡的金发搭档。他们慢悠悠地随着音乐摇动着,脚步踏着拍子,跳得很滑稽,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摇摇欲坠。
很快,玛丽安·安妮斯顿就会失去意识,而洛将像往常一样抱起她。他们将一同再次迈入夏洛特·阿鲁卡尔德那人声鼎沸的客厅。他们都很希望自己不需要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