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杰又试探着问道：“那……你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他？”

晏麒不假思索的说：“我就喜欢他这个人。”

“我想不明白，如果世上的人都像你们这样，人类还怎么繁衍？”

“现在也不全是，出生率不也年年递减？”

“……”这个理念，曲明杰一时半会也找不出话反驳，“那你的意思是你是要为了爱情放弃前途吗？要我说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爱情以后还会再来的。”

晏麒看着他，问道：“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曲明杰点头。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在这段时间里，爱一个人或被一个人爱，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说话40了，如果这辈子能活80岁，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半。前半生，几个军功章换回了一身伤。后半生，我就想找个自已喜欢的人，踏实过日子，而我对另一半的要求只有一个，必须是金启晗，也只能是他。

我不会为了他放弃事业，我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放弃，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部队，那也是我自愿，不关任何人的事。我不想说服你，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把自己的理念强加给别人。你也不用劝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单选题，我的面前只有一条路，其他因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曲明杰不敢置信，“晏麒，你就为了一个金启晗做到这种程度？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样牺牲？”

“政委，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应该回家问问嫂子。嫂子背景离乡选择随军投奔你，你有什么好，值得嫂子为你牺牲那么多？

她放弃她的事业，家人，朋友，选择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你觉得她这样做值吗？在我看来，一个足够爱你的人，是会为了你放弃一切的，即便那是一件她曾经看来非常傻X的事情，但如果她真的爱你，她就不会介意去当这个傻X，毕竟和失去你比起来，当个傻X又算得了什么。”

曲明杰听着晏麒的话陷入沉思。

“如果他将来辜负了你，没有跟你走到最后呢？”

晏麒低着头，过了很久才道：“我不怕爱错，就怕这辈子都没爱过。”

想了想，他状似无意的随口道：“再说，当初可是你让我试试的，于是我就去试了，我当时想的是万一能成呢。”

曲明杰被说的一怔。

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妈的，这什么意思？合着当初就是我怂恿你去的呗。

“那你当初要告诉我他是个男的，打死我也不可能让你去表白呀。”曲明杰说到这里，一肚子的憋屈。

“政委，我感谢您当初给了我信心，否则我们俩现在不可能在一起。而他是不是男的，我心里都有他，到这个年纪了，爱来爱去太肉麻，可是我就是放不下他，我没有办法。”

其实现在想想，年纪越大越丧失了喜欢上一个人的能力，真的很伤感。

晏麒不由得在心里想，如果是现在这个年纪与金启晗初遇，他可能真的会犹豫要不要跟这个人表白，甚至可能就只是擦肩而过吧。

可是现在，他不后悔，他总觉得爱过总比没爱过和不会爱人要强太多了吧。他庆幸现在喜爱的一切，因为那些都成就了今天的这个他，他真的觉得自已赚到了。

在那些无尽的、孤独的夜晚，在独自一人坚强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的时候，是那个人陪着自已走了那么久。

晏麒低声问道：“政委，在您眼中，您觉得幸福是什么？”

幸福的程度因人而异，因为每个人内心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

晏麒从前以为幸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的，要拼命努力，拼命争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发现，其实幸福很简单，就是自已苦苦坚持的都能实现的感觉，或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顿饺子，这都是幸福。

曾经在苍龙，他每天都能看到太阳在群山中升起，在山头落下，那时他觉得那便是幸福了。而现在，这个问题他不止是在问曲明杰，也是在问自已。

“你觉得幸福是什么？”曲明杰反问。

晏麒抬手捂住受伤的手背，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轻声回应：“说实话，我这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但有一点我很确定，那就是我想有个家，和喜欢的人每天一起入睡，早晨一起醒来，偶尔一起睡个懒觉，也对彼此充满依赖……”

晏麒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曲明杰道：“政委，我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可能跟他断的……”

晏麒停顿半晌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个，我可以申请调岗。”

曲明杰心里一惊，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就是心里突然有点慌。

他连忙起身道：“我不是想赶你走，这不是我的本意，你别急，你，你，你容我想想。”

看到晏麒手背上的血痕，曲明杰于心不忍，再次将手绢递到晏麒面前。

这次晏麒没拒绝，接过手绢直接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曲明杰见状，这心里说不上的就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以为你要揍我。”

晏麒深邃的眼眸中含笑。

“真的，你那眼神活脱脱像个修罗……”曲明杰说完也不禁笑了起来，“这让我想起你刚来那阵子，眼神冷冰冰，没有一点儿人气，跟你说什么都没有回应，我一开始很不适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曾经为这事找过一次司令员。”

晏麒惊讶的挑眉。

曲明杰也觉得当时的自已挺好笑，“司令员那时给我做工作，他告诉我，你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经历的太多，性格难免别扭，工作上我需要多配合你，生活上多开导你，用真心感化你……”

曲明杰深深的叹气，“我本来以为永远不可能跟你相处融洽，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在干嘛？我们在聊天，你能想象吗？要搁从前，我是真不敢想象。”

曲明杰转头看着晏麒：“至于你们的事，我虽然不理解但我会试着去了解，你得给我时间消化。不过关于爱情与事业如何权衡的理念我想我听明白了，人生之路，必然有得有失，看得清不如看得淡，我真的很惭愧，虚长你几岁却远不如你看得通透，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打心里佩服你。”

曲明杰注视着面前挺拔的侧影，“晏麒，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以后和谁在一起都对我们今后开展工作没有任何影响，两年来咱俩协作还挺好的，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搭档，我暂时还没有换搭档的准备。所以，就这样吧，我认可你这个战友，我也希望你同样认可我。”

曲明杰走到晏麒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我很欣慰，你愿意向我坦露心声，我以军人的荣誉向你保证，我会守口如瓶，出了这个门，咱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样还怎样。当然了触碰底线的事我一定会坚守，到那时要么妥协，要么疏远，那也都是以后的事了。”

似乎想到什么，他连忙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请你替我向金老师道个歉，我今天无意冒犯，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

晏麒转身向着曲明杰，真诚的笑了。

晏麒推开门，队员们站立在门外等着，一张张担忧的脸望向他。

“大队长，您没事吧？手怎么样？”

“是啊，要不要去医务室？”

晏麒此刻说不出来的动容。

……

晏麒手指夹着燃了半支的香烟，就那样站在窗边发呆。

他曾经很讨厌抽烟，因为他父亲从年轻的时候就抽，还经常抽。要问他讨厌烟味吗？他当然讨厌，但是他讨厌抽烟吗？答案却并不一定。

那次父亲走后，晏麒隔了很久又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父亲对他说，他已经在戒烟了，为了身体考虑，酒也不喝了。

而此时此刻晏麒却觉得他无比需要手上的这东西。

晏麒没有烟瘾，但是有时候遇到烦心事他也希望能够借助抽烟来让他停止胡思乱想，甚至就那么叼着不点火，都能叼半天。

这一时刻，晏麒在心里问自已这样一个问题：人这辈子怎么活才是最好的？

明天会发生什么，会失去什么，谁都料想不到，他觉得金启晗这种一遇问题就逃避的性格其实说白了就是胡思乱想，他想得太多，就把自已困在里面了。

晏麒其实想法很简单，他觉得与其整天胡思乱想，不如就踏实过日子，坦坦荡荡的生活，把所有事都看开看淡，扎扎实实走好每一步，然后迎接生活对他们的各种挑战，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今天金启晗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让晏麒很失望，也很心痛。他感觉每喘一口气，心口都连带着会疼。金启晗这种自卑又敏感多疑的性格，让晏麒觉得很无奈又无助。

他今天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下怒火，他怕自已情急之下会动手，可他真的想狠狠揍金启晗一顿，只要能把他揍清醒。

什么叫万一？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只要两个人真心在一起，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是正正经经谈恋爱，关别人什么事？

晏麒头疼的要命，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抛去开朗乐观的外衣，金启晗心思很重，在遇到事的时候就如鸵鸟一样的躲起来。

这情形就如同曾经的自己，总是把自已看的太轻，太没有自信，出现问题，就会觉得自已一定是最先被放弃掉的，与其这样，不如成为先放手的那一个。

晏麒不由得皱眉，原来自己的性格这么糟糕？曾经他还不觉得，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此刻换成他手下的兵，他有一万种方式让他们没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无奈金启晗不是他的兵。

来硬的指定是不行，那就只能想其他方式了。

依照晏麒对金启晗的了解，曲明杰的言论一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吧？觉得自己不配，或者还有其他一些因素。

这让晏麒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别扭的性格现在想想确实让人很头疼，明明很喜欢的东西却不愿意和父母说，明明很想要的东西，却反而要逼自己放弃。

其实，晏麒知道，自己从心底渴望被父母偏爱，渴望被坚定的选择。他和金启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一种人，都是心里极度渴望，却不言不语的人。

全智荣遇到晏麒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别扭的性格，后来全智荣告诉晏麒：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孤独前行着的？为什么要被动的等着别人选择？我们才是应该做选择的人。

然后他在苍龙认识了那样一群人，他们每个人都是在人生的道路上独自一人负重前行的，他们汇聚到苍龙，成为了战友，他们彼此相伴，不离左右。当回头望去时，他的战友们是能永远站在他身后的人。

晏麒此刻打心里希望金启晗也可以成为这样的存在，曾经他被别人救赎，如今，他要选择去帮助他的爱人。

晏麒要教会金启晗一个道理，他是自己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他要让金启晗知道，当他们跨过一切沉沦，向世界宣战的时候，他们就是彼此心中的那面旗帜，最坚强的后盾。

晏麒承认今天确实没有控制住脾气，金启晗的伤心他是看在眼里的，但是晏麒没有更好的方式去缓解他的焦虑，只能等他完全冷静下来后，他们再谈。

吴悠把金启晗送回家后，又陪了他一阵子。

其实他这个旁观者，真的不好劝什么，说深了怕金启晗不乐意，说浅了又怕金启晗听不进去，确实有些左右为难。

按说两个人在一起，拌拌嘴，吵吵架，再正常不过了。相处久了，不可避免。当然了，小吵怡情，大吵伤身，漂亮话还是要说一说的，别回头俩人真灰飞烟灭了。

等到金启晗情绪完全平稳后，吴悠才开口：“听过一句话吗？你认为天大的事，在别人眼里就只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你是说我小题大作？”金启晗心里委屈着呢，哭红的双眼眨巴眨巴的，叫人心疼。

吴悠叹了口气，“也不是。就像我们教务主任常说的，屁丨股决定脑袋。每个人对事物的理解和认知，包括他所处的位置都是不同的，就拿今儿这事来说，你认为天大的事，在晏麒那里可能就压根不算个事。你在意的这些，晏麒压根就不在意……这才是你们争吵的症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