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姜愿照例打算去书店刷题。
她收好东西,临出门前,姜玦迟疑道:“要是我吵到你学习了,我可以安静点的。”
姜愿心里装着事儿,没注意听,抬头问了句“什么”。
“你去书店不是觉得我太吵了吗?”
过了一个新年,姜家姐弟俩的关系变得亲近许多,要放在以往,姜玦哪会主动为别人考虑。
“不是啊。”姜愿说,“在书店做题我能更专注一些,在家总想玩手机。”
“好吧。”姜玦点点头。
姜愿笑了笑,忍不住唠叨一句:“你快开学了吧,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姜玦:“……”
他嘟囔道:“我是不会跟你去书店的,在那种地方我只想睡觉。”
姜愿弯腰换鞋,淡淡地说:“我没想喊你一起去。”
他真是想多了,他想跟去她还不愿意呢。
姜愿还是坐在书店最角落的位置,定定神,拿出练习册开始刷题。
过了一会儿,身旁来了一个人,姜愿的余光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衣角。
她握笔的手一紧,未等她侧头,来人动作自然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宋昇放下书包,说话的声音极轻:“好巧。”
姜愿唇角微弯,往旁边偏了偏脸,同样小声地回答:“是啊,好巧。”
一个假期过去,新的学期,这次他们没有约好,心照不宣地来了书店,一如既往。
短暂地打过招呼,两人没再说闲话,并肩而坐,各自刷各自的题。
姜愿没对姜玦撒谎,她在书店做起题来确实很专注,专注到可以摒弃一切无关的画面和声音,而一旦遇上不会的题,她就立即跳出自己的小世界,下意识询问身旁的人。
宋昇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为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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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高考越近,时间仿佛过得越快,转眼其他年级也开学了。
周一升旗仪式,宋昇仍旧作为高三年级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脱稿已是常态,他手持话筒站在台上,身姿挺拔,面带微笑,校服穿得规规整整,青春而自信。
姜愿和十二班的众人一样因为宋昇感到自豪。
遥想上学期同样的日子,她背着他的书包站在台下人群中,抬头仰望,耳朵里听着少年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以及周围人对他的评价。
她那时对他还不算熟悉,欣赏居多,也许有一点未曾察觉到的心动。
如今再看台上的少年,他一点都没变,她已然能确定,是欣赏的,是心动的,是喜欢的。
他真的值得喜欢,没有理由。
升旗仪式结束回教室,姜愿的心跳久久没能平复。
正式开学了,又该换座位了,宋昇和韩玉骋这周换到第一组第一排,而姜愿和白向夏坐在第四组第一排。
宋昇因为要演讲耽搁了,此时才来姜愿的座位上搬书。姜愿站到一边,看他垒了厚厚的一摞书,小声问:“要不要帮忙?”
宋昇不感谢就算了,还不满地睨了她一眼:“你在侮辱我。”
姜愿:“?”
一旁的白向夏捂嘴偷笑。
等人走了,白向夏附在姜愿耳边说:“你傻不傻,班长咋可能让你帮忙搬啊,他只会在你面前展示他体力有多好。”
自年初二那天之后,白向夏时常开姜愿和宋昇的玩笑,好在每次都是悄悄在姜愿耳边说,嗯……只臊姜愿一个人。
姜愿:“……”
“这你就不懂了吧。”白向夏洋洋得意地说。
“是没你懂。”姜愿不客气地回击,“天天用问题目当借口找韩玉骋说话,你以前的高冷劲儿呢?”
白向夏眨巴两下眼睛:“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姜姜?”
“我吃什么醋?”
“以前我不会的题都是问你的,现在我不问你,你觉得受到冷落了。”
“……你想多了。”
“嘻嘻,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啊,你看,咱班上多少人课间跑来问班长题目,你和班长离这么近却从来不问,简直是暴殄天物。”
姜愿轻咳两声没接话,其实仔细想来,她也做过借着问题目的缘由找宋昇的事,只不过发生在校外,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被调侃多了,姜愿再和宋昇独处时,冷不丁地回想起白向夏有些时候口无遮拦说的话,总感觉不自在。
尤其是周末,姜愿原本好好地做着题,骤然看见某些字眼,心绪就忍不住飘到旁边的少年身上。
宋昇离她太近了,比在教室里还要近。
有时她翻书动作大一点,胳膊不小心碰到宋昇的手臂,触电似的,她猛地缩回,引起了他的侧目。
“你……”宋昇迟疑问,“有不会的题?”
姜愿无声清清嗓子:“暂时没有。”
宋昇怪异地看了她两眼。
姜愿眼神闪烁,视线乱晃,就是不看宋昇的脸。
“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有事儿?”
还真有,姜愿顺势说:“对,等会儿我要先走,一家人出去吃饭。”
宋昇好笑道:“你跟个小孩子一样。”
姜愿的目光这才实打实地落到他脸上,带着疑问。
宋昇转了下笔,说:“惦记着要出去吃饭,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我发现你走神好几次了。”
姜愿:“……”
她走神才不是因为这个……
真是个单纯的误会。
“去吧,”宋昇当真跟哄小孩似的,“多吃点。”
顿了下又说:“你好像比去年瘦了一些。”
高三学生压力大,起早贪黑,天天绷着神经,班上好些个同学肉眼可见地瘦下去,不过姜愿的体重其实没多大变化,始终在九十斤上下浮动。
“没有啊。”姜愿说着微抬下巴,“是我长高了!”
宋昇挑了挑眉:“厉害。”
“……”
姜愿问:“别人说什么都夸是你的习惯吗?”
长高就厉害啦,厉害在哪儿?
宋昇自己也笑了,摇摇头说:“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他不是听见什么都夸,也不是谁都夸,只是刚好说这话的人是姜愿而已。
晚些时候,姜愿和宋昇道了别,先行离开书店。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周末一家人去外面吃顿饭,图个省心省力,吃饭的地方也很近,就在左岸居附近的美食街。
书店离美食街不远,姜愿懒得来回跑,跟姜文滨打电话说一声后,决定直接去饭店门口等他们。
挺巧,姜文滨订的饭店就在“今非”斜对面,酒吧里亮着绚烂的灯光,已经到了营业的时间。姜愿从对面经过,隐约能看见乜越泽在吧台处忙碌的身影。
其他人还没到,姜愿站在路边等,打发时间胡乱想着,其实刚才她可以和宋昇一起走的,她来吃饭,宋昇来找他表哥……哎不对,宋昇之前都是早早地喊乜越泽来给他开门,酒吧开始营业后他好像就走了,毕竟还没成年,乜越泽身为他表哥,也不准他喝酒。
而自从有了书店这个去处,宋昇似乎就很少来酒吧了。
姜愿还记得宋昇跟她说过的,关于乜越泽初恋的故事,她觉得,宋昇以前经常来这边,不全是因为一个人待着无聊,更多的其实是对乜越泽的关心和陪伴吧。
这么想感觉挺对不起乜越泽的,宋昇起初是为了辅导她物理才周周去书店,是她霸占了宋昇周末的时间。
嗯……愧疚的同时还有点小窃喜是怎么回事?
姜愿换了个站姿,心虚地瞥了酒吧门口一眼,恰好看见玻璃门被拉开,一个步伐虚浮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周末的饭点,美食街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都不动声色地绕开了走,生怕被逮着撒酒疯。
不稀奇,姜愿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酒吧的门再次被拉开,这次出来的是酒吧老板,乜越泽。
乜越泽系着黑色的围裙,手上拿一个小小的盒子,隔着距离,姜愿看不清,猜测是烟盒,他像是专门出来吸烟的,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姜愿歪了歪头,定睛一瞧,乜越泽的手臂似乎在细微地颤抖,手里的烟盒被他捏变了形。
这是……什么情况?
姜愿顺着乜越泽看的方向望过去,正是刚才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
男人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中,乜越泽看的人是他吗?
姜愿抿抿唇,心中疑惑又愕然,乜越泽此刻的表情和她上次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冷漠,阴鸷。
上次不是她多心,乜越泽真的不对劲,而宋昇没有发现!
姜愿不自觉地咬紧牙关,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险些吓一跳,惊喘着回头,听见姜玦问:“你在看什么?爸喊你好几声了。”
“没、没什么。”姜愿深呼吸一口气,“这里人太多了,我没注意听。”
一旁的彭灵竹笑眯眯道:“人确实多,好久没来这边吃饭了,没想到这么热闹。”
“是啊,幸好提前订了位子,不然不知道得等多久。”姜文滨说,“走吧阿愿,进去了。”
“嗯。”姜愿落后两步跟上他们,进饭店前回头瞧了瞧,斜对面的酒吧门口已经没了乜越泽的身影。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宋昇说,怕被当成多管闲事,也怕万一是她多想了,白白害宋昇担心。
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了,关键时期,不能出现一点差错,宋昇和她都是。
姜愿甩甩头,决定先压下这件事。
一模在即,模拟考的成绩有很大的参考价值,是周考、月考无法比拟的,班上每位同学,不,应该说是全年级的师生都很重视。
几个星期里,晚自习下课后,高三年级的教学楼仍旧灯火通明,每个班都有超半数的学生自觉留在教室继续复习,住校生踩着宿舍门禁的时间回去,走读生回到家还要挑灯刷题。
姜愿有时在晚自习课上做试卷,不想思路被打断,放学后会留下来做完再走,留的时间或长或短,没有规律,因此常常和宋昇错过同一班地铁。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宋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骑车上学,不过姜愿和他都没说过要一起走的话,碰上了就一路,没碰上就各走各的。
其实一起走两人也没太多交流,姜愿要么戴着耳机听听力,要么背英语单词,宋昇从不打扰她。
这天晚上,姜愿正刷着题,江颖上厕所回来敲了敲她的桌面,低声问:“都快十一点了,你还不走吗?”
姜愿抬头茫然了一瞬:“这么快就十一点了吗?”
“没差几分钟了,你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好。”姜愿转头看了看,宋昇已经走了,教室里剩下的基本是住校生,她迅速收好书包,“要不是你提醒,我就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江颖弯唇笑笑:“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拜拜。”
末班地铁上人很少,座位空着一大半,姜愿坐在老地方,掏出小本子背单词。
和她在同一站下车的只有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都不是学生模样。
其中有个男人跟她还是同一个出站口,乘扶梯上来时她无意间瞥了男人一眼,恍惚觉得有一丢丢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出站时地铁卡突然失灵,刷了三次才成功出来,姜愿弹了下卡面,一看前面的男人已经走出老远。
出了地铁站,姜愿拢了拢校服外套,春天的夜晚还是冷。
她第一次回来这么晚,刚才就收到了姜文滨发来询问的消息。
路上没多少人了,她将拉链拉到顶,快步往左岸居走。
没走几步,姜愿脚步一顿,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鸭舌帽,黑衣黑裤,几乎融进了夜色。
这个背影,姜愿认得。
她想起来在哪儿见过那个男人了,他是那天从“今非”出来的人。
而跟着他的人,是乜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