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风潇忙出来打圆场，将薛祁寒往后一拉道：“祁寒口无遮拦，爱开玩笑。苏师兄，冒犯了。”
黑衣男子温声道：“无事。早听闻祁寒做事随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薛祁寒没爹没娘，从小长在枫眠道，因姓氏与那位臭名昭著的魔尊相同，犯了忌讳，掌门就做主拿掉他的姓，管他叫祁寒。
这事鲜少人知，因此，许多人都以为他姓祁。
“好一个今日一见”，薛祁寒叉起手，嘴角挑起一抹讥笑，“姓苏的，你莫不是忘了什么事？”
黑衣男子眉眼含笑：“确实忘记了。”
“我姓苏，叫苏桦琰，虚长你一岁。祁师弟今后可唤我苏师兄，或者，桦琰师兄。”
薛祁寒：“……”
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点不提他们早就见过面的事。
薛祁寒皮笑肉不笑：“就这些？”
苏桦琰语气悠悠：“叫师兄。”
薛祁寒：“……”
枫眠道弟子之间相称，不按入门先后，只按年龄大小。
薛祁寒入门虽早，但年龄比大多弟子都要小。苏桦琰叫他师弟，半点错没有，但枫眠道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弟子，彼此之间熟得不行，都是直接唤名字。
薛祁寒忍不住啧了一声，有些郁闷道：“苏桦琰，你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有意思吗？”
苏桦琰坦然道：“有点意思，但不多。今日有些晚了，不便再与二位多言，想必以后会经常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错身走开，眼见他从容不迫，越走越远，薛祁寒忙转过身道：“喂，你给我站住——”
苏桦琰还没站稳脚跟，薛祁寒就挥拳猛冲上去。
从他手里抢东西不提，单就把他丢在水里，害他高烧昏迷两天两夜，行为就足够恶劣了。
现在，这人对他不仅没有一点愧疚，反倒还堂而皇之地讲什么多多关照！
狗屁关照！
趁苏桦琰来不及防备，薛祁寒直往他脸上挥了两拳，还想再使出个一招半式，但一个蓄力，就被人捉了手腕。
苏桦琰手上力气奇大，钢筋一般收紧，几乎要箍断他的两只腕骨。
与这恐怖力量成鲜明对比，他倾身凑近，仍面色温和道：“同门之间，何必动手动脚。”
薛祁寒咬牙：“那你倒是松手啊。”
苏桦琰不松。
薛祁寒暗骂一声，奋起一脚踹向他下腹，苏桦琰松开手，向后闪躲。
得此机会，薛祁寒单腿横扫，猛然一个旋踢，向苏桦琰击去。
眼看就要击中，不料苏桦琰身体一斜，以手点地，绕了半圈，径直绕到他身后。
眨眼间，肩膀被摁住，双手也被反剪在后。薛祁寒登时动弹不得，用力挣没挣脱，正欲挑衅，却听苏桦琰道：“认个错，我就放了你。”
“认错？”薛祁寒哼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极可笑的言论，“告诉你，我这次不认，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都不会认！”
就算被人捏在手里，薛祁寒嘴上依旧不饶人。
苏桦琰眼睫轻垂，一如既往的温润模样，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风潇在一旁看得焦心，忙让薛祁寒少说点。
薛祁寒不以为然。
两人僵持片刻，苏桦琰还是放了他。
“算你识相”，薛祁寒哼声走开，刚走出两三步，就冷不丁被绊了一脚，啃了一嘴泥。
心知是苏桦琰搞得鬼，薛祁寒拳头捶地，抬眼狠狠瞪他道：“姓苏的，你找死啊！”
苏桦琰微笑着，蹲下身，伸手摘掉他头上的两片竹叶，“我本不想与你计较。”
薛祁寒满肚子气，伸手就要捶他。
苏桦琰躲开了：“先前你弄丢我一本书，五十两银子，足够我用许久，那些钱对祁师弟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师弟说个日子，什么时候还？”
薛祁寒一愣，眉头深深皱起道：“让我还？！那书明明是你自己扔的！”
苏桦琰温润一笑，似乎十分讲道理：“但书也是因为你才丢的不是？”
薛祁寒理直气壮：“我没钱。”
苏桦琰道了声不急，“等你有钱了，我亲自去取，不然，我就找白长老要。”
在枫眠道，每个弟子的月银少得可怜，除去吃喝，五十两，至少大半年才能攒下来。
况且前几天去水州城，他刚向白老头透支了往后一年的费用，剩下的那点零星，最多够填饱肚子，一文钱都剩不下。
苏桦琰去找白老头，往后几年别说酒了，一串糖葫芦都吃不到！这简直就是在断他生路！
薛祁寒咬紧牙，心中邪火蹭蹭往头顶冒，几乎一字一顿道：“苏桦琰，你给我等着。”
苏桦琰站起身：“好，我等着。”
说着，他头也不回，转身往水榭走去。
等他走上前往水榭的窄窄石板桥，薛祁寒一下跳起来，捡起脚边石头，狠砸向板桥旁，扬起的水花溅了苏桦琰一身。
苏桦琰停下脚步。
等他转过头，薛祁寒已拽着风潇跑远了。
苏桦琰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片刻，嘴角又莫名挑起来。
有意思。
既然非要和他对着干，那他就奉陪到底。
……
薛祁寒两人一路跑出碧潭，沿着石阶往山上走，直到半山腰才放慢脚步。
风潇向碧潭那边望了望，“小寒寒，我有预感，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薛祁寒切了一声：“是姓苏的先招惹的我，我不好过，他更别想好过。”
风潇叹了一声，换了个其他话题，和薛祁寒乱七八糟胡扯一通，一直走到山顶。
转过一处廊角，就到了白云轩门前。
白云轩是两人的师父，也就是白云白的居所。
轩内，俩老头面对面坐在太师椅上。一个鹤发童颜，手拿折扇轻轻摇，另一个仙风道骨，腰佩三丈长的铁剑。
白云白摇着扇子，将两耳旁两根白须扇的轻晃，转眼看向门外：“老李头，那俩小子到了。”
李源眼神好，早就瞧到了两人，一见薛祁寒，笑的胡子都要飞起来：“多年没见，小祁寒已经长这么大了。”
白云白在一旁补充：“不大，才十七。”
“我看他到一百你也不嫌大”，李源将手中茶盏搁置在桌上，站起身道：“说起来，我那弟子，就比小祁寒大了一岁，这些年在外面历练得成熟、稳重，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白云白酸得直摇头：“收了个好徒弟，你就可劲显摆吧。”
李源抚了抚胡子：“我显摆？没有的事。”
白云白一脸“得了吧”的表情，“十句里有九句都是‘我那弟子’，这还不叫显摆？”
李源干笑了两声：“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
刚进来的薛祁寒不知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和风潇一起问好道：“师父，师叔。”
“好好好”，李源迎上前，伸手使劲拍了拍两人肩膀，“方才从碧潭那边过来的？”
风潇点头：“从那边经过时，苏师兄刚好练完剑，与他聊了一会儿。”
李源很欣慰，脸上几乎笑出花来，“这孩子，大早上的，练剑练到现在。”
说着，转向臭着脸的薛祁寒：“风寒好点了吗？今日可还发烧？”
薛祁寒尽量说服自己忘记是这老头收了苏桦琰那祸害虫做弟子，瓮声瓮气道：“好多了。”
李源没察觉他的异样，又道：“听你师父说，你到现在还不会御剑？”
薛祁寒还没开口，白云白就摇着扇子，在一旁滔滔不绝。
“可不是，一提练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着法子偷懒，看都看不住，成天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树睡觉，几时正经练过剑？如今正好你回来了，我想让他去你那好好学……”
果然，白老头贼心不死。
没等白云白把话说完，薛祁寒就道：“我不去。”
白云白摇扇子的动作停下，见薛祁寒一脸软硬不吃的模样，视线一斜，向李源使了个眼色。
李源点头，站出来道：“修士不练剑怎么行，你现在差了一截，再不把基本功练好，以后很难破境啊。”
薛祁寒撇过头：“不破就不破，我哪也不去。”
“……”
不管李源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就是不松口。
薛祁寒在枫眠道长大，自小就白云白收入门下，亲自照料，因此门派里一众光棍了几十年的老头都对他极尽宠爱。
越长越大，他张扬、蛮横、不可一世的性子就是这样被娇养了出来。
俩老头正束手无策时，一道黑影缓步走进门里。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丰神挺秀，俊美无俦。他眉目柔和，许是身上黑衣的缘故，平和的气质中又透着几分冷酷。
正是苏桦琰。
未到跟前，苏桦琰就开口道：“祁师弟不愿去，可是因为我？”
众人的视线一齐转向他。
“因为你？”白云白奇怪道：“为何？”
苏桦琰实话实说道：“祁师弟不喜欢我。”
薛祁寒的性子白云白是知道的，他扇子一合，当即向薛祁寒问道：“怎么回事？桦琰才来了一天，哪里就得罪你了？”
薛祁寒才不会说出自己的囧事，嘴硬道：“不是因为他。”
白云白嗯了一声：“那是因为什么？”
“……”薛祁寒是真想不到不去的理由，随便捏了个道：“我基础差，怕耽误师叔修炼。”
话音未落，苏桦琰毛遂自荐道：“我可以带祁师弟练剑。”
薛祁寒一听，打了个激灵，猛地转头，拧眉扯嘴使眼色，脸上满是“求你快闭嘴”的表情。
苏桦琰置若罔闻，继续道：“碧潭水榭只我一人居住，有些清冷，有祁师弟作伴，想必不会寂寞。”
“我会每日督促他练剑，练满四个时辰，直到学会御剑为止，白长老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时去水榭。”
这些话一击一击又一击，直往薛祁寒心窝子戳，单是练剑四个时辰，就能让他魂飞天外。
对比他，白云白却很高兴，折扇哗得一下展开，嘴角上扬道：“如此甚好，老李头，你怎么看？”
李源自然双手双脚赞成，对于这个徒弟，他是百分之二百的满意，如果他现在不提带小祁寒练剑，他也会找个时间与他商量。
两人年龄相仿，彼此作伴，练剑就不至于那么无趣。
桦琰也能生动活泼些。
薛祁寒去碧潭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在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下，注定有一个人要郁闷。
一日后的黄昏，碧潭水榭旁的竹林，两道人影身处其中。
一人身着玄色衣裳，卧在摇椅上，手里拿本书在看，另一人，手持木剑，每次挥动，扬起的风都会卷起一大片地上的竹叶。
薛祁寒已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四肢酸软、无聊透顶，早就流了一身的的汗。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汗，去瞅对面。
苏桦琰闭着眼，一动不动，神色安然，手中的书搁置在身上。
薛祁寒一时摸不准他是假寐还是真睡着了。
听李老头说，苏桦琰觉浅，经常失眠，晌午通常要睡上大半个时辰，下午才有精力修炼。
今天午饭时，薛祁寒磨叽了一会儿，这人就把他的碗拿走，拉着他就来这练剑，哪里有睡觉的功夫。
薛祁寒盯着苏桦琰看了片刻。
自从李源收了他做弟子，枫眠道就有不少他的传闻，都说苏桦琰天赋多么高，长相多么俊美。
薛祁寒之前没细看过他，只觉得他可恶，现在一瞧，勉为其难地承认他挺好看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只是，这么恶劣的性子，就算脸再好看也救不回来。
摇椅靠近一处石桌，桌上放着几颗红彤彤的苹果。
薛祁寒坐上去，拿起一颗苹果，咔嚓咬了一口，汁水四溅。他状似随意地叫道：“苏桦琰。”
毫无反应。
“苏恶霸！”
“苏大恶人！”
无人搭理。
薛祁寒挑眉，狠狠咬下一块果肉：“真睡着了啊。”
看着苏桦琰，一想到每天要跟着他练四个时辰的剑，练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