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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莫劝孤鸿避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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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里的沉香将尽,烛影在瀛君深陷的眼窝里跳动,见他仍烦躁的按着眉心,沈砚辞便适时开口:“和亲事宜,向来由太子主张,臣以为,太子殿下已与西境王子相熟,必然更了解这位王子的心性。”

瀛君依旧杵着头,目光落在案桌上那块刻有“烨名者,天子也”的龟腹甲上,忽问:“沈卿,可信占卜?”

对此,沈砚辞只是淡然一笑,回道:“臣向来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听他不为太子多做辩解,瀛君也算欣慰,好歹,这个清流,他还是没看错。

这样想着,心中痛快些许,冷静下来想,这块龟腹甲出现的时机,又怎么不可疑呢?

写下这句话的人清楚的知道国君与王储这两个身份的边线,是为挑拨,意在弱瀛…

想着,他确定一点,虽是冲着太子来的,但不会是殷闻礼。

当年那一场大火,有人传是今太子弑兄篡位,这么多年来,他渐渐的不去追究这件事的真假,却忍不住在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弑兄篡位,自己当年,可也是这么过来的…

因此他心中顾忌着,唯恐是老天报应,殷闻礼是当年自己的帮手,如今虽不满与现今太子人选,也知晓轻重,想来不会在此时做出有损大瀛之事。

可若要他放下身段去哄太子,他也是断断做不到的。

最终,瀛君长叹一声,突然哑声吩咐:“王礼。”

“老奴在。”王礼欠身应着。

“把那块玉…”瀛君喉结滚动间吞咽着未尽之言,最终只道:“给太子送去吧。”

从勤政殿出来后,沈遇又将陆长泽领回了巡防营,陆长泽看他将几个卫士长一一介绍给自己,也算有诚意,对他的敌意便也少下去大半。

二人巡逻时,陆长泽便随口问:“卫尉一职,你真不争了?”

沈遇轻描淡写看他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量,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没听见么,我要去骊山大营,上战场,拿军功,岂不比你快哉?”

陆长泽仔细盘算着其中厉害,发觉沈遇的待遇更合他心意,笑眯眯问:“要不,咱俩换换?”

沈遇却不同他玩笑,正声道:“都说在其位,谋其政,你如今既是卫尉,就该把心思都放在宫门警卫上,此处是瀛宫,可不再是你随心所欲的乡野了。”

陆长泽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原本以为他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此刻听了这番话,不禁对他有了几分敬佩。

……

越王都,琅琊。

琅琊城的朝色浸着铁锈味,苏武武试失意,一路辗转最终却来到越国,蜷缩在城的墙暗影里,此刻是身无分文,狼狈躲在越王宫外。

正值朝会散场之际,他在角落里看着形形色色的官员出来,忽有一辆车架驶来,他看清坐在其中的贵人,一个激灵,箭步上前拦住了车架。

“吁!”车夫猛地勒紧缰绳,看着这忽然冲出来的人,骂道:“你不要命了?”

苏武恍若未闻,只是在扬鞭刹那,他窥见帘后那张白玉般的脸,也知晓定是惊动了里头的贵人的,于是他重重叩首,高呼:“小人苏武,求见上卿大人!”

里头的晏殊拉开车帘,看着匍匐在地的男子,头发杂乱,一身粗衣也污秽不堪,他眉头微皱,道:“先起来。”

不等晏殊再问,苏武急道:“上卿大人,小人出身寒门,从瀛国而来,瀛设武试,美其名曰要给小人等寒门做官的机会,可比武场上,瀛廷世族得理不饶人,羞辱与我,小人…”

说到痛处,苏武气的脸红,“君上无道,臣子蛮横,小人备受羞辱,忍无可忍,誓不再为瀛人!”

“上卿大人麒麟之才,小人拳脚功夫尚可,恳请大人收留,只愿给大人做个护卫就好!”

说完,苏武又重重叩首,满是诚意。

晏殊眼底带着思索,看这苏武的表现,不像是假,他府中也不是没有门客,只是这苏武说的武试…

晏殊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想到了谢千弦,还记得瀛边境分离时,他说,他入瀛时,越国危矣…

思及此处,晏殊再看看那苏武,眼中满是探究,他想,他确实要把这个人留下来,看看谢千弦入瀛后的瀛国,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苏武,你想入仕?”晏殊问,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弥漫着一丝试探。

苏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道:“小人自知无才,不敢贪心,只求在大人身边做个护卫便好!”

晏殊略作思忖,便道:“上来吧。”

苏武心中惊喜交加,没承想会有这么容易,因此有些忐忑,但深知回不了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的车架。

车架之内,宽敞幽静,却弥漫着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气氛。

一路上,这位上卿大人一言不发,闭目养神,平静如水,仿佛世间万物皆无法扰动其丝毫。

苏武静静看着,发觉此人神姿天成,尤其这样闭着眼不说话时,更是谪仙般的人物,他心中一边惊叹,也一边打着自己的算盘。

那个太子身边的侍读李寒之说,自己此行可谓关乎瀛国兴亡,若是能成,此后,他苏武即使是卑贱的草芥,他的大名亦会在青史上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可他面对的这位晏殊,可是货真价实的麒麟才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骗过他的法眼?

待车架停下,苏武才发觉原来这车架又绕回了王宫,看着巍巍越宫,一砖一瓦尽是肃穆,心中惊叹不已,这就是当今无人能敌的东越啊…

他在后面跟着,随晏殊一路往里走,不禁问:“敢问大人,咱们是要去哪里?”

晏殊瞧他一眼,后者便悻悻地低下了头,他这才淡淡吐出两个字:“筵讲。”

筵讲?

苏武思索着,难不成这他还是越太子的太傅么?

至学堂外,晏殊交代苏武在外等候,便入了内里,苏武偷偷往里瞧了瞧,只见殿中坐着一个小孩,莫约只有四岁。

越王年过四十,太子却只有四岁,那这位越太子,想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他如此想着,心中正有鬼,忽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苏武吓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彼时还穿着盔甲。

他正琢磨着是谁,那人却率先问:“你是谁?”

来人将他打量一番,语气不算和善:“本将军没见过你。”

一听他自称是将军,苏武来不及思索,便答:“小人从瀛国而来,幸得上卿大人赏识,命小人做大人的护卫。”

“护卫?”来人不满的咂咂嘴,身子一斜,看到里面正拿着书卷讲课的人,那模样淡然悠远,与世无争,他忍不住想入非非。

里头的晏殊忽然感受到一道滚烫的视线,转头看去,对上外头一张笑盈盈的面孔,又是宇文护!

他心中一恼,便干脆关上了窗。

看不到人,宇文护复又把心思放回到苏武身上,厉声问:“既是瀛人,为何来越?”

“小人…”苏武琢磨着开口,“瀛廷中,臣下蛮横,无小人容身之地,小人为了活命,才来的越国。”

“啊…”宇文护拉长了尾音,听着他这怪异的语气,苏武不明所以,焉知他已经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身为战将,以武安天下,最看不得背主求荣之人,还求到自己心上人这来,且今瀛国局势复杂,既是如此,自是要好好敲打一番。

他居高临下盯着跪伏的苏武,指节漫不经心地叩击着腰间佩剑,每一下,都似敲在苏武心头上。

“来人!”宇文护忽然大手一挥,厉声道:“给我带走!”

“诺!”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苏武大惊,也不知怎么就惹上了这人。

然容不得他反抗,几个士兵便骑着马向他奔来,苏武便只能躲闪,往西边躲,西边的士卒又驱马来赶,往东边躲,东边又来赶,俨然将他当成了玩物。

最后,他被马群裹挟着,逼入宫道,偏生这几个御马的人都存的戏弄的心思,策马速度快,若想不被撞,苏武只能拔腿跑。

待入了宫道,他又被一伙人推搡着上了宫墙。

骑马在最前面的宇文护迎面碰到了王驾,这才放慢速度。

“武安君不必下马了!”越王笑盈盈的,拦下了欲下马的宇文护。

宇文护便也干脆没有下马,指了指天,幽幽道:“听闻上卿大人收了个护卫,臣替他敲打敲打。”

越王一听,还以为这二人还在较劲,便劝道:“武安君,你这样总和上卿大人过不去,叫寡人难做啊。”

“臣哪敢为难他?”宇文护调侃一句,心中想着,也只敢在床上为难他罢了。

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又道:“臣是真心替他好,替他敲打敲打,上卿大人气量大,不会说什么的,大王既在此,不若赏脸,一起看看?”

宇文护在下头聊的欢畅,上头的苏武却被几个士卒赶到了城墙边缘,两道高耸的宫墙间,只用一块腐朽不堪的独木搭着,苏武暗叫不好,却听身后士卒催促道:“还不快上去!”

宫道骤起阴风,苏武被吓的脸色惨白,哀求道:“几位大人,这可真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说着,那人猛的推搡。

“哎呦!”苏武踉跄几步,几乎栽倒,好在踉跄一番后,还是稳住了重心,可已然站在了独木之上。

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冰冷坚硬的宫墙,苏武只觉一股寒气直冲脊背…

就如他这个人,生如蜉蝣,唯有以命一搏,才能不被青史的车轮无情的碾过,否则,百年之后,有谁会记得苏武?

底下的宇文护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嘲笑,宫墙上一副将便提高嗓门,满是鄙夷,大呼:“将军问你,高不高?”

宫墙足足高百米,脚下这块木又腐朽不堪,在高空中显得尤为脆弱…

那副将的声音在这宫道间回荡,苏武双脚打着颤,颤颤巍巍踏出一步,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上,只是这点轻微的动作,他甚至都能看见这块残木微微起伏着,好似下一刻便会因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断裂…

苏武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重心,因为太过紧张,声线十分颤抖,“危…乎…高…哉!”

宇文护坏笑一声,然神色异常严厉:“比起瀛宫如何?”

“瀛…”苏武听出他是在试探自己,眼中的隐忍更盛,下定决心,再踏出一步,却是看着远方高呼:“不及越丝毫!”

宇文护并不满意,上头副将极有眼色,清了清嗓子,再喊:“将军问,二四得几?”

苏武对这一问有些捉摸不透,这玩的是哪出?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身后的越卒催促不断,苏武心中疑惑,却不敢怠慢,只能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一边伸手指数着,“二四…二四…得八啊…”

“将军再问,三四得几?”

转眼间,苏武已走至中心,他往下瞥了一眼,余光却瞥见了王驾!

那么在越王面前不用下马的这位将军,最有可能的,便是名震九州的大越武安君,破军星宇文护!

传闻越王对其极为信任…不,是信赖!

可王是王,臣是臣,君臣之间再怎么信任,终究也是君臣,他便要看看,越王对宇文护,能信赖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力气,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故意要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高呼:“将军说几,就是几!”

他嘶声高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句谄媚在宫墙间激荡出诡异的回响,延绵不绝…

随后,他便听到了宇文护放声的大笑,戏弄的,得意的…

“哈哈哈!”宇文护这才满意,对越王笑道:“依大王之见,此人待在上卿大人身边,可稳妥?”

越王捋着胡须,笑道:“寡人瞧他,脑袋瓜也算机灵,武安君你,不要再吓他了。”

“既是王命,臣岂敢不从?”宇文护笑着,想着晏殊那也快结束了,便道:“臣吓坏了上卿大人的护卫,这便去向他赔礼了。”

上头的苏武听到战马嘶吼的声音,人都走散了…

待马蹄声远去,苏武垂眸望着宫道间残留的尘扬,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霎那间,苏武脸上的畏惧荡然无存,立于百米高空,却泰然自若。

长袖一甩,从容走过…

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怎么会有这样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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