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晏殊十九岁,拜别了安澈,背着一琴离开了稷下学宫,去寻求他的道义。
一人一琴,半年时间暗访列国,在他还没有决定要去往哪里,效忠于谁,让自己这个无国之人成为哪国的谋士时,他途经了越国。
那是一个仲夏的时节,阳光洒在长街上,晏殊踏入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那是他第一次漫步于这条繁华的长街,也是在那一天,他遇见了那传说中的不败战神,破军星宇文护。
晏殊只是恰好在那一天路过。
人群中忽听得有人喊了一声“上将军来了!”
“驾!”
宇文护刚从边境凯旋,抵御了齐国的入侵,年方二十三岁。
他年轻气盛,纵马长街,引得百姓纷纷围观欢呼,马蹄声渐近,晏殊回头望去,只见一位高大的少年郎肆意张扬,风采照人。
那样的意气风发,他在稷下学宫这个号称揽尽天下奇才的地方,没有见过宇文护这样的人。
但宇文护也注意到了晏殊,他策马而来,速度飞快,从晏殊身边掠过,只是一瞬间的交汇,可远远的,他就瞧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晏殊站在人群中,贵气天然,清冷自若,若秋水之澄澈,若冬霜之皎洁,他实在太过出众,很难让人不注意。
匆匆一眼,宇文护看得出神,直到马已经彻底越过了他,宇文护方才回过了头。
那次回来后,宇文护在城中待了半个月,后有同僚邀他去听曲,说是南风馆来了一位琴师,一夜间靠着他一手好琴名动天下,却无人知其姓名。
这般装神弄鬼,宇文护自然好奇,便跟着去了。
谁知这位琴师还是大架子的,贵人出百金才能换他一曲,可这人却不愿露面,隔着层屏风,叫人欲发的想知晓他的真面目。
一层薄薄的屏风后面,晏殊顾自抚着琴,一曲高山流水弹的招凰引蝶,众人纷纷惊叹不已,都说这百金花的值。
而隔着这层屏风,宇文护紧紧盯着屏风后那一抹白色,从身形,看得出来是个男子,他就这么看着,好像要把人看穿。
隔着层屏风,晏殊都感到了一道滚烫的视线,虽说平日里闻声而来的客人也多,也总有好奇的眼光,可还不至于叫他觉得不自在,于是抚琴之余,他抬头望了眼那人。
有着屏风的遮挡,晏殊实在看不清对面那人的面容,但那人坐姿随意纨绔,却是看的清的。
偏这模糊的面庞透过屏风好像也知晓自己正在打量着他,不同的是,对面那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却透露着一股征服的气息…
那抹白色在烛光下显得愈发皎洁,宇文护看着晏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想起那日长街的匆匆一瞥,那洁白的身影仿佛刻在了他的心底。
此刻,他隔着屏风望着晏殊,已经确认了是谁,心中的征服欲在琴音的蛊惑下愈发强烈,他忽然失笑出声,透着一股邪魅的气息。
晏殊真切听见的那一声玩味的笑,便听那人意有所指道:“本将军才回来多久,琅琊这么快就有名人了?”
“上将军,您是破军星,再有名的名人,也抵不过您啊!”旁人恭维一句。
“上将军…”晏殊在心中默默念着,便想到了长街的那一幕。
宇文护只是笑着摇摇头,继而盯着晏殊的身影一言不发,屏风之后的真容,可是比这一曲更吸引人。
知道了对面人的身份,不知为何,晏殊更觉得不自在了,那人的眼神好像能穿过屏风直接落在自己身上,而隔着屏风,依稀能看见那人嘴角上扬,盯着自己,好像盯着一个猎物。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晏殊心不在焉,竟弹错了一个地方,不过这一点小小的错处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这里的,基本是为了他的名声而来,有谁是真正在听他的曲呢?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他听见那些贵人一阵寒暄,慢慢散场,他是琴师,应该最后一个走,可偏偏那宇文护还保持着同样的坐姿,看着自己,丝毫不打算动,他是客人,他不走,晏殊就走不了。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晏殊受不了他的眼神,道:“大人还不走么?”
一开口,声线似乎自带空灵之气,却只能让宇文护更加好奇,他邪笑一笑,道:“我不是大人,是将军…”
他说着,慢慢起身,竟漫步来到晏殊面前,不过他没有推开挡在两人面前的屏风,高大的身躯在烛火的映照下笼罩着晏殊,让他无处可躲。
“在下宇文护,先生呢?”
晏殊觉得自己有些乱,只是随意答道:“只是弹曲,不必留名。”
透过纱影,宇文护正饶有趣味的欣赏着他因自己的靠近而产生的慌乱,他这样欣赏了很久,才道:“先生此曲,可堪绝世。”
这一句挑逗的赞赏也让晏殊更不自在,好在留下这八个字,宇文护终于算是离开了。
可是此后,他几乎算是一人包下了晏殊,每日傍晚时分,他总要来听曲,每每都待到子时才走。
他是一个人来的,每次,也就隔着屏风坐着,一边听曲,一边望着晏殊,每每这时,他总能想到那日在长街,那一身皎洁什么都没做,却能轻而易举让自己的目光为他停留。
他想的浑身是火,偏偏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等晏殊一曲弹完了,他就杵着头,什么话也不说,这么静静欣赏那模糊的身影。
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偶尔会说几句话,晏殊偶尔也会回他几句。
晏殊不是傻子,他是麒麟才子,起初只是对宇文护这样的人有些钦佩,仰慕,好奇,在宇文护之前,他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如此热烈张扬的气息。
晏殊甚至不确定,那日在长街,宇文护是否也看见了自己,如果看见了,又意味着什么。
这种热烈和张扬在子夜时分,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隔着层屏风开始变得心照不宣,尤其是那人毫不掩饰的掺杂着欲望的神情,在一曲结束后,晏殊默默承受着那样猛烈的征服欲,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便也开始小心打量着宇文护。
他和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有些不大一样。
直到有一日,晏殊弹完了一曲,像往常一样,宇文护静静坐着,晏殊也小心看着他。
“先生身上,有雪松的味道。”他忽然开口,听起来还有几分惬意,“是因为我昨日说雪松香能让人放松吗?”
气氛无端开始变得暧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晏殊轻轻一笑,“将军这话,该让我怎么接呢,您是贵人,我自然要以您为重。”
宇文护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却故意惋惜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先生是特意想让我舒服。”
他特意咬重了“舒服”二字。
怎么个舒服法呢?
“今夜月色这么好,先生做什么要坏了我自作多情的气氛呢?”
“多情不比无情,将军,莫要当真。”
“那当真又如何?”他笑着说,声线带着一□□人的蛊惑,起身,径直走到晏殊面前。
即使有一层屏障,可忽然拉近的距离还是让晏殊不自觉的慌乱起来。
宇文护便是要将他的慌乱一览无余,就这么站着,笑道:“先生此曲高山流水,本将军,已经听了太多遍了。”
“在下不才,将军若是听腻了,大可去别处,找别的琴师。”晏殊声音冰冷,却毫无威慑力。
“高山流水,乃是知音之曲,回回听,回回都能听出个新意来,有什么不好,只是你这一曲,怎么总弹错一个地方呢?”他笑中带着丝戏谑,三言两语就挑破了晏殊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心思,让他如何不慌?
“在下不才,让将军见笑了…”晏殊感到自己有些难堪,不,说是难堪,他觉得更多的是丢脸。
第一次的错误,他是真的以为宇文护听不出来,此后他也放任自己错下去,一开始只是想知道,宇文护到底听不听得出来,慢慢的,他发现宇文护非但听不出来,反而很享受这一点错处。
他放任自己将错就错,这一点错误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个秘密,某种私心,让这一曲,成为了一首特殊的高山流水。
宇文护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不打算放过他,邪笑一下,手已然搭在了屏风上,这一点动作让晏殊感到无措,“不才是假,怕只怕是…”
“曲有误,周郎顾[1]!”
伴随他邪魅的气息,宇文护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打破了二人间唯一的阻隔,屏风被他推倒,晏殊的身影终于再一次真真切切的落入他眼底。
他贪婪的注视着这一抹皎洁,多年为将,那高大的身形落下一层阴影,将晏殊包裹其中,压的晏殊喘不过气。
暧昧被推到了明面上,晏殊无处可躲,垂下了眸,哪怕聪明如麒麟才子,也一样有无可控制的领域。
宇文护欣赏着他的无措,漫步走到晏殊身边,在人身旁坐下,晏殊便想移开一点距离,哪知刚一动,腰身就被那人猛的抱住,拉入他怀中。
“你!”晏殊惊呼出声,却始终挣脱不开,羞愧难当,脸颊泛起一片绯红。
宇文护肆意笑着,盯着他的视线像是要把他活活吞下,他一手抱着晏殊的腰,夏日里,穿的衣服单薄,那里带来的触感太过奇妙,他不免在那里磨蹭留恋。
“够了…”清冷的声线听起来却有了些低沉的蛊惑,晏殊一手无力的挡在他胸前,企图阻止这疯子的进犯。
“都还没开始,怎么就够了?”宇文护声音哑的不行,怀中人耳根都红透了,白中透着红,天生就是勾引人的颜色。
直看的人垂涎欲滴,宇文护也一点没打算暴露自己的欲望,另一只手从晏殊的长袖中探进去,每一处的肌肤相贴,都带来惊人的滚烫。
“上将军,”晏殊还算清醒,自认为有效的提醒了一句:“在下不好此道。”
“我原也不好此道,”宇文护邪笑一声,“可那日在长街,你不是也看我看得出神么?”
“你怕是不知道,本将军夜里射箭,尚能百步穿杨,”一边说着,他一边肆无忌惮的往里探,洁白的长袖被他一路推上,宇文护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像已经胜券在握,“这一层屏风实在不算什么。”
“我看你看的真切,你没有在躲…”他贴近晏殊耳廓,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你知道么,你隔着层屏风偷偷看我的样子,看得我每次都石更的不行,想把你撕碎。”
晏殊这辈子没听过荤话,当即要反驳些什么:“你…唔…”
趁他开口的间隙,所有要为自己正名的反驳全被宇文护封在了嘴里,他终如如愿以偿尝到了这抹皎洁的滋味,舌头强势的抵开牙关,继而攻城掠地。
他亲过来实在太强势,吻的晏殊头都往后仰,麒麟才子未经人事,下山也不过一年,根本没经历过这些,在宇文护凶猛霸道的亲吻里气都喘不过来。
可晏殊的气息像一味烈性春药,宇文护欲罢不能,沉浸在这肆意的索取中,缠绵的水渍声响起,愈显暧昧。
等他终于松了嘴,晏殊已经被他吻的满脸涨红,头晕目眩,清冷的双眸中占满了雾气,对上那人兽一般的欲望,宇文护与他额头相贴,轻笑:“不知道换气,是第一次?”
晏殊带着丝幽怨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看着我,是要本将军以为是什么意思呢?”他一边低声说着,便是要注视着他的眼,而后一手探到腰间,轻轻一抽,解开了他的束腰,还怕人多想,负责的说了句:“我也是第一次。”
“不过,我无师自通。”
晏殊此刻哪听得进这些,丝绸滑落的声音在那一刻是那样清晰,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心生慌乱,却只能无力的推拒:“你…等一下…”
上将军就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坏笑一句:“等了这么久,不等。”
说完这一句,他再度吻了上去,动作依旧激烈,却比刚才温柔了些许。
衣衫尽数褪下,那一晚,他终于彻底占有了那一抹遥不可攀的皎洁。
一夜云雨缠绵,晏殊醒过来时,身旁已经凉透了,后来他才知道,宇文护已经出征了,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却一走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