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还早,稷门这畔也查不到什么,纸灯便提议一道去云台坐坐。
隰焚应的很爽快:“好啊,云台的清酒是难得的佳酿。”
纸灯抬手,渺渺落在她的食指前端,黑曜眼眸与隰焚燕羽色的美眸相撞。
灵物眼角抽了抽:这小家伙居然害羞了。
隰焚不免讶异:“这是?”有些好奇,但压着手没有唐突,丹凤眼秋波回环,触及纸灯恬然自适的瞳眸,灼伤了淡薄,鸦睫经不住诱惑颤了颤。
觉着耳后烧得厉害,隰焚咂摸着滋味,不住地妄念。
“我的友人,唤它渺渺就好。”
隰焚虽有疑惑,却意外地接受良好:“幸会,我是隰焚。”
纸灯禁不住笑。
是一对有点木楞的小朋友呢。
正当开怀时,纸灯的肩侧与迎面而来的人碰着了,一时不察,踉跄两步。
隰焚连忙勾着她的腰身,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扶正身子:“还好吗?”
纸灯稳住身形,素指在隰焚的腕骨停了停,软着神色应答:“行上无事,公子宽心。”
隰焚却是有些咽喉滞涩,行上险些死在临淄在台面上不是秘辛,在惠风台养了好几日,适才趔趄时隰焚也瞥见了她颈部的伤:似乎碰一碰就会折颈而死。
有匪君子心有不忿,头一遭有几句有心宣之于口的未尽之意。将人朝怀中引了引,捧着玉瑗般精细相待。
纸灯觉着莫名,缠绕的缘由不太清晰,也不曾多想。
隰焚浅浅陷下的面靥紧着,嘟哝道:“街上宽敞着呢,不偏不倚撞上来……”止住话头,瞳眸闪了闪:“那人……会是有意为之吗?”
纸灯怔住,仔细复盘方才的错身之遇。
这个时段固然热闹,远不至于路边相撞,何况他的行步稳当,未有可以缓急,着实不该与她正巧撞上。
那人身上的衣料简朴,不是华贵之物,腰封亦然,参不透的身份几何。
就连样貌也被幕篱遮掩,难窥真切。
“当真是种种可疑。”
纸灯念道,隰焚拍拍她的肩侧,温声道:“先去云台,歇下脚缓缓再想。”
“也好。”
置身云顶,此处云同风,鸟随云,颇为快意。
纸灯循迹落座在可见街道的风口,隰焚不赞同,有心劝阻:“你的伤……”
纸灯瞧着他,秀气的眉似是玄钩,将他的心神吊起:“公子瞧我似是不盛娇弱吗?”
隰焚噎住:“……不是。”
“那不就结了。”纸灯捧着茶碗,靠着他的唇:“隰公子,请吧。”
柳叶飘入楼中,伏在纸灯身前的茶碗上。纸灯默然,又耐不住笑了笑,饮了下去。
“隰公子猜猜,那人冲撞所为何事?”
隰焚摇头。
还未问话,却见女子已然从袖中撸出一枚玉璋:“你瞧。”
隰焚定眼,瞳眸紧缩:“这是……牙璋!”
“公子瞧得出是何种吗?”
隰焚抿唇,颇为遗憾地摇头:“在下也不知这是何种牙璋,只是齐国宫内的牙璋都是以玄武为型,虚、危二宿作生枵暨中屋履危镂刻其上,此牙璋是曳聚牺牲,两髀圈合,观其形更近似鲁国之物。”
纸灯颦眉:“曳聚牺牲……天之四灵,鲁地之灵是……”
“白虎坐镇,金狗、木狼左右。”
隰焚念毕,瞳眸乍亮:“这……我记得,牙璋须是国军与所持统领分别拥有。之前宫中出现了一块,这难道……"
纸灯摊开手,玳瑁牙璋还遗落妖冶的血色。
“这恐怕是中节卫的牙璋。”
可是意欲何为?
二人绞着眉心,贝齿咬着唇恨不得咬出血窟窿,一解心间之愁。
隰焚虽焦灼,却神色缱绻,偏颇着落在女子黯然的眉眼。
青山黛峦,般般入画。
他未禁住蛊惑,修长如玉的素指朝前方碰了碰她的指腹,遮掩着多了句:“思虑之多伤人心肺,莫要作践自个儿,宽心些。”
女子“咦”了声,半是笑半是侃着应和:“无伤大雅,若真有一遭成了废人,便也罢了。”
隰焚却是难捱苦涩:“不要这样。”
纸灯霎时怔住,灵珠般流光缱绻的眼眸星宿绫罗,不禁脱口而出:“什么?”
“不要说伤己伤心的话。”
隰焚呐呐续言,他的眸凝结了春日的雨滴,蒙上燕羽,氤氲啜啜,欲语还休。
“总是生者才可言朝日,若许来日,不就是朝朝暮暮了吗?”
纸灯闻言,捺不住唇面翕动颤抖,原先紧抿的红痕摊开月颜:“好好好,朝朝暮暮好啊。”
好酸,又泛着暖意的话啊。
“马错衡?”
吕无亏咂摸这个人的名头,状似不解:“与他何干。”
马错衡是大司马王子成父心腹马上溪的族弟,昆弟之仪甚厚,马上溪胜任后不久便提拔马错衡与王子成父接触,二人现下官阶相平。
开方恭谨应声:“马错衡此人自矜攻伐,尚无盖世之功却有吞天之心,其兄马上溪沉稳许多,但亦不失骄慢之意。”
这两人都好不上哪儿去,吕无亏这般想着,皮肉都笑不成自在模样。
开方忍笑:“公子莫怪,不在其任,不识其志。此非紧要,关键在于今日太子驻留枫台被小人窥见了。”
吕无亏霎时顿悟:“所以,那位上了太子马车该不会就是……”
“是。”开方正色,清俊的面容是坚决而笃定的,“就是马错衡。”
吕无亏喃喃:“是王子成父手下的卒子啊。”那与公父或许关联少去好多。
王子成父本是周王室中人,疲于灾祸躲来齐国,高坐大司马,手握重权,人至高岗,已无恐惧。
五官与公父虽是属从,但全然如意也是表面功夫,旬年遭遭,口角不断。
何况王子成父属意公子元——不过放眼望去都不是什么好货。
“大司马有胆和公父拍板吗?”吕无亏暗忖。
开方附耳:“此事未必是大司马授意,小人道与您,只是不希望您会将所有的错处都归结于主公。”吕无亏却也不惊讶他的言行,开方本是卫国公子,景仰公父威仪背井离乡而来,会偏袒公父,为之尽命亦是当然。
吕无亏门清,左右是有些堵得慌。倚着承柱的艳丽青年突然觉着乏的厉害:“身上酸的很。”
开方了悟:“小人扶您回去休息。”说罢,抬手置于吕无亏侧身向下处,如车前轼。
“不必。”吕无亏侧头,被朱红酒旗染了赭色的眸扫了一眼方才纸灯与隰焚坐下的糖水铺子,指节叩击小臂,一茬一茬,寻摸两人适才的乐子。
“在这儿待会儿吧,日后没什么清静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