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少煊牙关轻蔑地呲了声，从放在沙发上的手提袋里提溜出一袋子青菜，“早就知道你不会买菜。”

他走到厨房，叮铃咣当开始做饭。

米浮衍坐在沙发上，背对尹少煊，用合同扇风，扇着扇着忽然想起来：“哎，你和柏琳达熟，知不知道为什么她着急搞项目？”

“柏琳达和我熟，你没搞错吧？她和你待的时间更长。”尹少煊语气不善。

米浮衍心虚地咳嗽：“哪有，她跟我在一块都是在聊你。”

“聊我什么？”

“聊你喜欢的东西。”

尹少煊冷哼一声，直截了当下了结论：“你不会。”

“一点面子都不给啊？”米浮衍摸了摸鼻尖，脑子里灵光一现找到了解围的办法，“今天回来没给我好脸色，是我没等你？”

“我需要给你好脸色？”尹少煊反问，锅铲与锅底铿锵碰撞，大火收汁的番茄炒蛋的香味飘到沙发边，勾弄米浮衍的胃口。

“柏知泉那个老狐狸，不到黄泉，能把大权交给柏戚容？”

米浮衍恍然大悟，“柏知泉的病加重了，一日不如一日，柏家要变天了。”

“可是柏知泉心里希望的是柏戚容吧？不然他不会让柏戚容接手一部分的工作...而且柏戚容这人的脑子也挺好使。”

“好使是好使，但柏琳达装了这么多年的蠢，不想再装下去了。”尹少煊抛出个平地惊雷。“柏琳达...？她能斗得过柏戚容么？”米浮衍脱口而出，最后一字差点咬到舌头，“怪不得她要到尹希。”

“她要在柏知泉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柏戚容争家主的位置。”

尹少煊解下围裙，打开餐厅的水晶吊灯，“饭做好了，过来吃。”

米浮衍放下合同，走了两步到餐桌边，番茄炒蛋、百合山药、四喜丸子汤，还有一碗清汤面，奶白的汤底，大棒骨的肉香至少炖两三个钟头才能炖成这个样子，他不禁咂舌道：“我是幻觉了吗？你什么时候炖的骨头汤？”

尹少煊指了一下垃圾桶，印着“xx高汤xx色香味俱全xx”几个大字的调料包露了半边，“预制汤底，不要期望太高。”

米浮衍：...就知道不应该对这小崽子抱多大希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米浮衍嚼着肉丸子，炸过两遍的丸子火候刚刚好，外面的脆皮包裹里面软嫩鲜香的肉汁，他知道说话要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再说，但丸子太好吃忍不住多嚼了几口，又等不住想问，“你这些天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差？”

以前好歹还装装样子，现在完全不管了。

“因为，”尹少煊抽了张纸巾，伸手擦米浮衍嘴边。

米浮衍看见尹少煊轻启唇瓣，门牙从露出来一角到一半花了十秒钟，整个过程像慢回放，米浮衍像亚马逊湿地上的狩猎者似的耐心地等待尹少煊吐出第一个字，准备无情地嘲笑他动作比七十岁老头还要磨叽。

尹少煊的喉结先向上滑动，而后缓慢向下坠落，像是在大海上巡航的帆船。

米浮衍等待尹少煊吐出第一个字，不曾想整个世界都静音了。

他的耳朵里只有一种异常高频的、波澜不惊的、尖锐的长鸣，他惊恐地想要告诉尹少煊，但他的身体也变得沉重而缓慢，嘴巴像是挂了千斤重的秤砣张不开。

“该醒了。”有人轻语，声音闷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呐喊衰变成耳边的一声喟叹。

米浮衍打了个哆嗦，正想着那人是谁，醒过来又是什么意思，沉闷缓慢的阴霾却如潮水般迅速抽离了他的周身。

噼里啪啦的乱珠在地板上蹦跳，有几颗砸在米浮衍穿拖鞋的光脚背上，冷得要命。

“这是什么？！”尹少煊一只手搭在米浮衍的肩头，愠怒道。

米浮衍回过神，顺着尹少煊的手往上看，一截深棕的丝线缠在他的指尖。

“柏戚容送我的佛珠，说是开过光能辟邪，你怎么给我扯下来了？”米浮衍蹲下来一颗一颗珠子捡起来收在掌心。

尹少煊阴沉脸站在一边，米浮衍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快要被尹少煊盯出个洞。

“东西给我。”尹少煊伸手拦住米浮衍。

“你要干什么？”米浮衍将胳膊背过去。

尹少煊靠近一步，左手向后一捞，半搂着米浮衍掰开他的手，珠子从指缝溜进尹少煊的手里。

“以后柏戚容的东西不许收。”

“你在警告我？”

“对。”

“你凭什么...”

米浮衍后半截话被尹少煊刀锋似的眼神吓得咽进肚子里。

行行行，你是主角你最大，不就是一串珠子么，扔了就扔了。

尹少煊冷着张脸看米浮衍吃完最后一口菜，洗了碗，拎上包走了。

米浮衍松了口气，总算把活爹送走了。

他开开心心泡了个澡，用的是昨天超市里新买的盐浴球。

洗脸，刷牙，掀开被子，躺在被窝，米浮衍发出舒服的叹息。

至少今天能睡个好觉。

半个小时后，米浮衍立起身子，潮冷的气流顺着衣角窜进后背，顺着脊梁骨一路直上。

不对劲。

米浮衍的本能在思忖，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冷蓝色的卧室里，衣柜反射着浅白色的微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乖训地趴在衣架上，成为沉默的黑影的一份子。

黑影...？

...

...

游轮劈开海浪，漫无目的地在墨蓝色的海面上漂流。

碧洗的天空，海鸥在露天的甲板酒吧上空盘旋，偶尔几只胆大的停在舷窗边的刷了白漆的栏杆上，歪着脑袋，黑色的小豆豆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餐盘里的薯条。

“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没睡好？”柏戚容从侍应端的盘子里拿了两杯香槟，其中一杯放在米浮衍的面前。

“昨天躺在床上挺早，翻腾了半天才睡着。”米浮衍两指捏住高脚杯纤细的玻璃管，指腹微微揉搓，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跟着旋转，酒水在晴空的照耀下闪烁金箔似的亮光。

“有没有可能是你没带佛珠？”柏戚容笑了笑。

“哦，你说这个。”米浮衍摸了摸空荡荡的锁骨，提了提衣领，“我放在枕头底下了。”

“随身戴着才有用，十年结一颗的天竺菩提，海外专门买的，味道有安神的作用。”柏戚容摘下手腕上的珠串，准备戴在米浮衍的左手，却被他躲开了。

“再说吧。”米浮衍垂眸看着酒，半是忧愁半是犹豫地开口，“戚容，你认不认识什么高僧，能驱鬼的那种。”

“我怀疑自己被鬼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