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棠再见到那人,是在父亲的营帐中。
她正要给支光华送水,却从被风吹起的帘子里看到了她自以为弄错的姻缘人。
支棠脚下立刻换了方向,躲在营帐后偷听。
“多谢孙将军愿祝支某一臂之力。”
“嗯,支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我此次前来,是来告知国主的条件,望届时支将军不要出尔反尔。”
支光华沉默了一瞬,随即笑道:“自然,自然。”
......
国主?
支棠曾看过支光华的记传,只有福祁国的帝王会被称为国主。
可支棠记得,她们避世已久,从不参与外界纷争。
紧接着,她听到那位孙将军道:“前些日子,孙某听到些消息,姓周的那小子,曾逼迫贵府三小姐嫁与他为妻,以此为条件,保支府安宁,但中途三小姐被子坞山上的黑龙所掳走,可有此事?”
“......呃,确有此事”,支光华的声音听着有些慌乱,“但小女现如今已然平安归家。”
支棠听得云里雾里,福祁国的人,为何要打听她一个三小姐的事?
“嗯,是以,国主还有一个条件。”
“孙将军请讲。”
“将玉婉公主的女儿,送回福祁国,也就是三小姐。”
支棠端着水的木盘晃动了下。
三小姐......不就正是她?
玉婉公主......她的母亲叫宁玉婉。
他口中的玉婉公主,是她的母亲?
“孙将军,小女刚刚归家,再经不起奔波,玉婉生前心愿便是让云儿在家人的陪伴下平安长大,再寻一爱人,无其他,支某恳请孙将军,什么条件我皆可应允,独独云儿,我不能让,也不会让。”
“嗯,猜到了,那支将军可想过,若是战败,三小姐将会如何?”
“......”
营帐中瞬间沉寂了下来。
连带着偷听的支棠,眼眸也渐渐垂了下来。
片刻后,支棠听到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震惊之余,满是惶恐。
最后水没有送出去。
支棠回到营帐,便开始魂不守舍。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
那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周锦死,另一个......她死。
原来福祁国国主世世代代竟都是女帝。
她们避世的原因是因二代国主曾被妖怪下了诅咒。
从此,每个福祁国公主,包括福祁国公主所诞下之女,身上都封印着天下舆图,为群雄争抢之珍宝。
包括她的母亲,宁玉婉。
所以,在支棠的身上,也有。
原来这才是周锦想要得到她的真正目的。
周锦想要个可不止一个云棠,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那她的父亲呢?
支棠又开始怀疑,此次归家,她重新拥有的一切,又是否还是一场阴谋。
鱼喜想要她回家看看,是不是早就看到了她的将来。
又是不是也想要让她看清,她的命运,会同她一般......
支棠突然想到自己身体里的锁魂铃。
难道她就是这样死的,伏最也是因此为她寻来了锁魂铃吗?
若真是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两日后,支棠还是没忍住去找了支光华。
她问他:“父亲可是想做这天下之主?”
闻言,支光华顿住了。
他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支棠此话一出,他当即明白。
怕是那日他和孙胜驰的话,都被支棠听见了。
支光华摸了下支棠的头,看着远处,道:“若我想,当初你娘就不会走了。”
可若是当初他不知呢?
支棠无法相信。
“我知道你或许不信,但父亲还是要说,我不会违背与你母亲的约定,她让我,如果有一天能让你远离庙堂纷争,便送你走,过安生日子。”
既然如此,那为何孙胜驰要他将她送回,他又不愿。
支棠想问的话太多。
支光华也似是看出她想问什么,又道:“我知道,那日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但如今福祁国并不安全,周锦本事不小,在那妖怪的帮助下,找到了福祁国所在之处,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愿意同我联手。”
他叹了口气:“我自知亏欠玉婉,祸事皆因我而起,所以她们提的要求,我便答应了。”
支光华说着说着重新看向支棠,他坚定道:“但你,父亲不想让,我们联手已是必然,只有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才可推翻周锦,父亲定会保你平安。”
支棠再一次浑浑噩噩地回到营帐。
不管是千年来,还是千年后,她还真都是一个麻烦。
又过了一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支棠的营帐。
是孙胜驰。
他长得人高马上,有一张硬朗的脸,布满着狠劲儿。
一进到支棠的营帐。
他便单膝跪到了地上。
“小公主,请随我回福祁,国主在等您。”
支棠被惊得站起,但面上镇定,她道:“我不是公主。”
孙胜驰:“若公主愿意,回福祁后,国主会另替公主寻一父家,公主,便仍是公主。”
支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下才知道,他说的是父,而不是夫。
“替我多谢国主,但不必了,我回去,也是徒填烦恼,甚至人命。”
“我会保护公主。”
支棠把地上的人扶起来,道:“我信国主必定是深明大义之人,如今局势,只有你同我父亲联手,才能冲出一条保家卫国之路,我才能活命,不是吗?”
她想通了,既然结局必定如此,倒不如搏一搏。
搏到了,便活,等再见到伏最,她一定要揍他,那个傻子也不知去哪儿找她了。
早知道,她也就给他留个字条了。
搏不到,便......便死一死,那时伏最总该出现了吧。
若是不出现,那她便只能带着失败的任务,回现代了。
这样也好,若是独留一个爱她之人在时间回廊里停留。
支棠......怕是也无法面对仍在现代等待她的那条呆龙。
就是不知道失败后,他的爱魄还能不能再找回。
不知不觉的,支棠也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后来,孙胜驰一纸飞鸽传书回福祁国。
得到准允后,他没再坚持带支棠回去,而是带着自己的兵与支家军和其旧部一同训练。
准备在周锦南下攻城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支棠说得对,如今时局,去哪里都不得安生。
若是能一举杀了周锦,便是赢。
福祁国曾经因与妖怪打过交道,知晓世间有一种妖物和一秘术,可助一人心愿得成。
那妖名为血栀子,本无法力。
但若是被人食下,三个时辰后便会破体而出,化为食它之人的样貌,并取而代之。
但若是在食下它一个时辰后,剜掉自己一块心头肉,血栀子便会隐于肉中离开身体。
再以食用之人的人血喂养,一年后,便可以得到长大的血栀子。
那时的血栀子,会认其为主,可为主人实现一个心愿。
但还需一直以主人之血喂养血栀子。
直至愿成,血栀子散。
愿不成,主人亡,血栀子便亡。
而此妖最为神奇的能力,便是在为其主实现心愿的过程中,可以做到许多人类所不能做到的事。
比如,支棠身上被封印的舆图,此妖便可解。
只需要支棠身上的一滴血,一滴新鲜血液。
所以,他们必须保护支棠,不让她落入周锦手中,并想尽一切办法杀掉周锦。
支棠得知此事后,问了孙胜驰,为何非要是她。
若只是一滴血,那岂不是谁都可以。
他说,不是非要是她,而是周锦选中了她。
支棠这才明白,只有她会给到周锦这种机会。
毕竟那血栀子不能帮他杀戮和屠城。
她有些难过,为何老天给她连此姻缘。
若是这能被称为一场姻缘的话。
如果不是她从现代穿回来,恐怕周锦早已得逞。
她们一家,或许早已身首异处。
支棠看了一天又一天的练兵,不知何时,竟有些释怀了。
若是为家国,为大义,真要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当然她肯定还是希望能再见一次伏最。
她消失了这么久,伏最若是再见到她,定会将所有爱意通通输送给她。
届时她一定可以带回爱魄。
但支棠没想到,她见是见到了,却是在那种地方见到的。
......
很快,周锦开始南下的消息传来。
支光华将林苑与支棠和她的妹妹们安顿好,便同孙胜驰备好兵马,去到周锦将要讨伐的下一个国城外埋伏。
但与此同时,端来午膳的林苑,发现支棠不见了。
支白语正在一旁拆着铠甲,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小六,你三姐姐呢?”
支白语指了指身旁的铠甲,道:“三姐姐说,从外面寻来一铠甲,让我拆开,为母亲和姐姐们做成护心镜大小。”
林苑:“遭了。”
她追了出去,却不知该往何处寻,跑了几步后,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远方默默落泪。
与此同时,支棠早已跟在了行军队伍的不远处。
这几个月,她偷偷学了不少东西。
于是便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还摸到了前方。
跟着队伍,先周锦一步从埠城侧门进了城。
而孙胜驰负责在城外的埋伏。
果然,不久后,周锦便出现了。
他带了很多兵马,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支棠站在城墙上,觉得哪里不对。
她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支光华蹙着眉,显然,他也看出了不对。
埠城不大,却是通往各国的交界点。
这里常年安稳。
如今动荡之下,兵力只会只多不少,不然一旦被有心之人攻下,它身后的各国,便都会有大难。
周锦不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