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棠再一次消失让伏最慌乱不已。
可结界完好无损,支棠若是想出去,一定会看到他留的字,更何况她一个凡人,出不去。
又有谁能在他的结界里来去自由,毫无痕迹地把支棠带走。
这时,伏最猛然想起,不久前带支棠回来时,那只托他递信的兔子。
他记得,那只兔子好似吃掉他一个衣角。
当时他并未在意,因为起初那只兔子拦他,他并没有在意,直到她咬掉了他的衣裳。
伏最此刻才想到,这世间还有一种从未出世的妖,名叫百形鼠,状似兔子,如其名,极善伪装。
是最真实的伪装,也是最让人轻敌的存在。
若是吃掉与人有关的物件,只需一口,她便可幻化人形,甚至连那人的气味,和部分法力都能伪装。
他还是疏漏了。
伏最眼中满是悔恨和不可置信,他不该留支棠一个人的。
百形鼠是那人身边的东西,居然来插手人间之事,甚至是他的事。
但幸好,昨晚和支棠做的那些事,他没有控制住,一些法力钻入了支棠体内。
他当即调动自身法力寻找支棠。
果不其然,找到了。
她果然被带到了那人身边。
伏最顾不上思索那人究竟要支棠做什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神妖两界交界处的聚灵山。
那里是万物起源,造物主的地界。
可到了聚灵山后,原本充满灵气和精怪的山早已变得荒芜。
什么灵气,只有冷风吹过带起的阵阵黄沙。
哪儿还有什么造物主,更别说支棠。
他更是毫无头绪,聚灵山是何时荒废的?造物主又是何时不见的?
造物主乃是凌驾于三界之外的存在,谁能动的了他。
唯一的可能,那便是,造物主自己,堕魔了。
可这里一丝魔气都没有。
伏最想不通造物主究竟如何了,也想不通支棠究竟被带到了哪里。
他再一次调动了法力去搜寻支棠的身影。
却看到了让他难以接受的一幕。
......
另一边的支棠,早已被变为伏最的兰喜带回了云棠古国。
她本不想回的。
但兰喜说这里有她最想知道的真相和秘密。
还有她丢失的记忆。
她对支棠说:“如果你想找到伏最的第二魄,就跟我来。”
支棠没想到,兰喜居然知道这具身体里的她,不是原本的她。
即使如此,她依旧十分犹豫。
不知何时,她竟变得开始放不下这个时期的伏最。
那个会闹会笑,会怒会喜,有欲望的伏最。
可她看着眼前硕大的“等我”两个字。
又想到了家里在乖乖等她的那个。
他不能和她一起进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
最终支棠还是和她走了。
不知不觉,她已然离开好几个月。
再次回到云棠古国,一切都变了。
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这是支棠意料之中的事,但让支棠没想到的是,反臣不是以周锦为首的一派。
而是以她的父亲,支光华为首的被贬旧臣一派。
而这些人推崇的新帝,是她的父亲,支光华。
支棠被兰喜直接送到了他父亲面前。
她毫无准备,无措地看着前方正在包扎伤口的父亲。
心中不知什么感受。
为何兰喜要在此时把她送回来。
她能有什么用,这和找到伏最的第二魄有什么关系?
她并不想关心他的父亲,即使兰喜给她看了那些。
因为后来的伤害是真的,她无法做到释怀,也无法替这个时期的她做到原谅。
可看着不远处那人两鬓斑白,和因打仗而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凌乱发丝。
支棠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尘封的记忆闪过脑海,似是当年也是如此。
她的父亲边打仗,还要一边照顾她和她的母亲。
那时她还很小。
他们居无定所,四处奔波。
好在后来支光华总算干出了大事,渐渐地升为将军。
可她母亲也去世了。
长期的奔波劳累,逃亡日子,让支棠母亲的身体不堪重负,心中更是郁郁不安。
红颜薄命,反而在日子好起来时,便去了。
后来,她的父亲另娶了房夫人,生了她的妹妹们。
再后来,再后来......
支棠记不清了。
只记得长大后,支白语弄坏了支棠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自此便结了仇。
再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针锋相对,她便从现代穿了回来。
支棠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怎么形容。
站着站着,那火光中的人便发现了她。
“谁?”
只见那人似乎腿也受了伤,他踉踉跄跄地站起。
跛着脚快步走向她。
支棠于微弱的光亮中看到了一张布满泪水的苍老脸庞,和一双溢满心疼与失而复得的眼眸。
她被那副神情震了下。
“云儿,你去了哪里?”
支光华布满老茧的手摩挲在支棠的脸颊上,突如其来的父爱让她无所适从。
支棠没有说话。
片刻后,从后方的营帐中走出来几个人。
支棠本以为是自己的兄长,因为都是头先伸了出来,且都束着发。
却不想等一个两个出来后,支棠傻眼了。
那不是她的两个兄长,而是她的两个妹妹。
她们看到支棠都很是激动,哭着跑过来抱住她。
“三姐,对不住。”
“对不住,三姐......”
在她们后面出来的,还有支白语和她父亲的妾室,也是她的姨娘。
支棠猛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记得这位姨娘姓甚名谁。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素日最看不惯她的支白语一步步走向她,又跪在她面前。
而这位姨娘,不仅不心疼她,反而......
反而好似更心疼她。
这位姨娘穿着素衣,那张疲态的脸上,有着同她父亲一般的神情,甚至比她的父亲,更加心疼她。
她道:“云儿,对不住,都是我听信谗言,才害得全家鸡犬不宁。”
支棠被她们抓得站不稳,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这眼前的每一个人,明明上一次还都视她若仇敌,这一次,竟都像被夺舍一般,一个个的。
就好像不久的将来,做皇帝的人是她支棠一样。
“云儿,这是你林姨,你不记得了,小时候,除了你娘,你和林姨比与我都亲。”
支光华一手扶着支棠,一手扶着林苑,眼泪婆娑地说道。
支棠看看他,又看看她。
只是多思索了下,头便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禁思索,她是真的忘了什么吗?
林苑颤抖地抚弄着支棠的眉眼:“姐姐走得早,无奈将你托付于我,那时,姐姐刚去,你虽年幼,懂得却多,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话也不说一句,连我也只是能和你一起吃个饭,就被赶走。”
她说着说着,泪便洒了下来。
“有,有一日,门外来了一位高人,说有法子让你重新振作,但条件是,要用姐姐留给你的小木剑。”
听见这个词,支棠的眼眸终于颤动起来。
对,一直以来,她好像也都忘记了母亲留给她的到底是何物。
她看着林苑从腰间拿出那柄刻满花纹的小木剑。
很精致,连木刺都没有。
一看就是被人长期置于身边,摩挲得甚至有了光亮。
支棠的头更疼了。
脑海里不断闪过画面。
有母亲抱着她偷看父亲教兄长练剑。
母亲问她,长大后可要像兄长一样,做个巾帼英雄。
那是她还什么都不懂,只会抓着短短的木剑乱晃。
“当时我也实是没了办法,便司马当活马医,任由他在那柄小木剑上下了咒,他说,只要这柄木剑在我身上,过一日,你便会将我当作你的亲生母亲般对待。”
林苑的声音还在继续,支棠的记忆也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第二日,你果真振作了起来,我很欣慰,以为真的有用,你的父亲见你好转,也渐渐放了心。”
支棠努力地回想着,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连会飘到哪里都不知。
“直到我有了老四,老五和老六,我每次有喜,你都会来看我,给我买我喜欢的吃食,她们出生后,你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说到这里,林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似是承受不住那变故。
“可逐渐地,我发现,我发现你每次都是你父亲不在时才来,再之后不久,我无意发现,你居然不记得我已然和你父亲成婚,你问我,你问我......为何不见妹妹们的父亲,为何那男人,要撇下我们母女不管,你还问我,为何我变得不再爱笑。”
此刻支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多身影。
她看到了她的家,她的母亲。
还有许多许多人,许多陪她玩闹的人。
而那些人里,有一个人时常在母亲身边,逗母亲开心。
她爱笑,爱闹,如孩童般天真烂漫,又大胆随性,也时常带年幼的她跑出去玩。
那个人的脸,慢慢的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合在一起。
她仍旧貌美,脸上却多了说不尽的沧桑,眼睛也不像从前那般明亮,多了道不明的悲伤。
支棠看清她后,捂着头痛叫出声。
她想起来了,林苑最疼她了,她为什么忘了,为什么忘了......
她的妹妹们,明明最乖巧懂事不过,为什么后来变成了那样。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