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可记得熙宁二年,有一起黄金案?”林间问道。
“记得。”卫昕不以为然,“我那时,在锦衣卫经历司任从九品典吏,还凭借此案,升为从七品经历。”
“这位贾里与你的吕先生既是同乡,那他们做些什么勾当啊?”卫昕紧随其后。
“侍御史,实不相瞒。”林间眼神惭愧,“吕郎为了能够尽快赎我出去,曾经和贾里,走私过黄金一类的。”
“背后的大人物是王固吗?”卫昕问道。
“嗯。”林间喝着茶。
“林间小姐,时辰快到了吧?”卫昕眼神流转。
“我很喜欢和你说话。”林间眼神温柔,“平常,我招呼的大多数是登徒浪子,老是言语调戏,或是动手动脚。”
“你误会我的意思。”卫昕喝着茶,“半炷香的时间已过。你这样故意耽搁我,你的吕郎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张大人,你什么意思?”林间说,“不是你要我配合你调查的吗?”
“是啊。”卫昕说,“我查阅了杨家原来的邻居,叫作武杰。武杰本来是一个泥匠,为何会把这个宅院卖给杨孜呢?”
“我在这泥淖。”林间眼神妩媚,“外面的天地,我怎么知道呢?”
“三年前。杨孜想要买下这处宅院。”卫昕娓娓道来,“可是,武杰不肯卖。”
林间神情恍惚,卫昕敲了敲桌面。
“林间小姐。”卫昕说道,“你还是好好听听吧。”
金城,辅兴县,马宅。
陈庭骑着马来到马宅。
正厅。
陈庭将大理寺令牌拿出来,说:“马县丞,本官有话问你,请你配合。”
金城的四个县县丞均是从七品。
“马霖见过陈寺丞。”马霖行礼如仪。
“不知陈寺丞有何见教?”马霖坐在主座上。
丫鬟们递上茶水和果脯。
“四月初七。”陈庭问道,“你在哪?”
“哦。”马霖努力回想,“杨孜约我吃饭。”
“什么时候?”陈庭继续问道。
“午时。”马霖说,“在醉兴楼吃饭,还是我付的钱。”
“你们去钓鱼了?”陈庭说。
“是啊。”马霖皱着眉头,“那日,杨孜钓鱼,好生没有耐性。”
“怎么?”陈庭饶有兴趣,“是钓不上鱼吗?”
“他午时约我吃饭,本来说好是去赛马的。”马霖说,“后来,又说去钓鱼。”
“你们什么时候分别的?”陈庭记录道。
“记不清呢。”马霖说道,“肯定比申时要早些,未时过后些,我们就分别了。”
“老爷,我记得你是酉时回来。”岑夫人阴阳怪气,“你是不是去哪鬼混了?”
“诶呀,爱妻。”马霖急忙解释,“我哪敢去鬼混啊?我与他分别后,我就会县衙办差,辅兴县县衙的丁主簿可以为我作证。”
陈庭思衬道,这杨孜心神不宁,难不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陈寺丞,我说得句句属实。”马霖说,“这杨孜急匆匆说要回府,我也不敢问他什么事。”
“多谢马县丞。”陈庭微微欠身。
“武杰在杨孜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将宅邸卖给杨孜。”卫昕正色说道,“他现在在康城,大理寺的吏员已经去找他了,相信这个人命案会水落石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间眼神布满血丝。
“你的吕先生,为了赎你,与大人物谈了笔生意。”卫昕说,“结果,不但没有把你赎出去,还越陷越深。”
“这是钱莹的耳环,这只耳环有血丝。”卫昕从怀里拿出耳环,“我见你没有戴耳饰,你的右耳也有这样的撕裂伤。”
林间急忙捂住耳朵,表情略为有些尴尬。
“林间小姐,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卫昕摊开手心,“我和陈庭的官阶只是略微低些,不是丝毫没有办法的。”
清风徐来。
金城城外,城隍庙。
一个男子穿着夜行衣,骑着马,来到城隍庙。
城隍庙里的几名男子,正在搬弄一箱箱珍宝。
“怎么样?”独眼龙问道,“这次走水路还是旱路?”
“北朔和南疆严防紧守。”高瘦男子说道,“只能往西凌方向去了。”
“风声太紧。”一个有络腮胡子的人说,“贾里死了,我们这有人出了内鬼。”
三四个男子的刀刃对准高瘦男子。
“什么意思?”高瘦男子举起手,“兄弟杀兄弟,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另外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子说:“放下刀。”
“贾里在哪发现的?”络腮胡子男人问道。
“死在杨家的地板下。”独眼龙说,“御史台那个婆娘,姓张,后来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姓张的是不是秦公府的人?”络腮胡子男人说道。
“是。”皮肤白皙的男子说,“张依是查案的,黄金案就是她破的。我们兄弟几人的财路就是她断的。”
“我们被人利用了。”高瘦男子说道,“这些珠宝全是玻璃珠子做的,哪里值这么些钱?”
“要不把张依杀了,再将珠宝运出去。”独眼龙说,“咱们哥几个远走高飞。”
“杨家出了两单人命案。”皮肤白皙的男子说道,“你们还想杀张依,那是官府的人!杀了她,宇文泰能饶过我们吗?”
秦公府,书房。
“主公。”余白进入书房,“这是张夫人的花笺。”
宇文泰拆开信封,纸上写道:逾明,立即派人捉拿杨孜。
“快,让金吾卫与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的吏员去兰山院。”宇文泰说,“捉拿杨孜。”
“对了。”宇文泰看向余白,“云舒现在在哪?”
“张夫人乔装打扮,演风流公子,在豆蔻居哄着林间小姐。”余白正色说道,“她说要套话。”
“有人保护她吗?”宇文泰问道。
“有。”余白说,“我们府的侍卫,在旁边的包间。豆蔻居外面也有我们的人。”
“行。”宇文泰点点头,“下去吧。”
“林间小姐,你们几人想远走高飞,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卫昕说,“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1]。杨孜参与倒卖,走私这么些货物,邀请你们这几个贫苦人一块,以小小利益诱导,你的吕郎为了赎你,只能答应去杀人。杨孜为了个房子,雇凶杀人陷害邻居。现在他的兄长又身陷囹圄,这杨宅是他和杨羽共有的,杨孜没有孩子。可是杨羽有个儿子,杨羽一旦罪名成立,这个府邸只能属于杨孜了。”
“我根本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林间咬着牙道。
“算了。”卫昕站起身来,“要是吕先生今晚启程,金城的四个城门均有左右卫,左右监门卫认真排查。尽管他们出了城门,有市舶司的人接应,三法司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
“再会。”
四月十七日。
子时。
兰山院。
御史台,大理寺吏员,以及左右金吾卫的士兵将兰山院团团围住。
御史中丞杜文,大理寺少卿康卷,刑部尚书司马错站在兰山院里。
“你们进去兰山院,将诗词案牍类的文件一律封存。”康卷看向吏员,“然后进去搜查他们的居室。”
“是。”吏员领命而去。
大理寺丞陈庭得到消息,骑着马,来到兰山院。
“下官陈庭见过诸位大人。”陈庭单膝行礼。
“晚竹,你今晚告假,是何缘故啊?”康卷问道。
“回少卿大人,下官去辅兴县县丞马霖府中,问询情况。”陈庭解释道。
“嗯。”康卷直截了当,“是不是因为马霖可以提供杨孜不在场的证据?”
“康少卿,马霖在未时后,就与杨孜分别。”陈庭言简意赅,“这马霖回到县衙办差,而杨孜则回到府邸。”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说谎。”杜文说道。
“解语。”司马错看向康卷,“看来这个案子很复杂。”
“是啊。”康卷说,“那具尸体高度腐化,后脑有被击打的痕迹。”
“你们抓错人了。”杨孜高喊道,“抓错人了。”
“大人。”大理寺吏员说,“我们在杨孜夫人的首饰盒里,发现一只绿石耳环。”
“哦?”康卷说,“一只?”
“回少卿大人。”陈庭说,“另外一只耳环在张依处,张依说那件证物的耳钩上有血迹。”
“好。”司马错说,“到时等知弹侍御史将证物呈上来,我们就可以对比了。”
左右金吾卫的士兵将杨府上下一干人等带进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监牢。
卫昕回到秦公府,换上官服,坐上马车,去御史台报道。
丑时。
御史台。
大理寺少卿康卷,御史中丞杜文,东知推侍御史甄士,刑部尚书司马错共同审理。
知推侍御史张依与大理寺丞陈庭在观察室,审视杨孜的表情。
“杨孜,这个杨宅是属于谁的?”甄士问道。
“是属于我和杨羽的。”杨孜回答道。
杜文将杨宅的地契递给其余三人阅览,杨孜与杨羽各出50万白银,买下武杰的房子。
“杨孜,你兄长获罪,以后这个房子是属于你的。”杜文说道。
“杨羽犯了杀人罪,这房子理所当然就属于我的。”杨孜说。
卫昕和陈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就确定杨羽犯了杀人罪?”司马错说,“刑部的人,还有大理寺的仵作说钱莹是被闷死的。杨羽说他没有杀她,因为他们吵了架,杨羽就回到户部办公。”
“钱莹的死亡时间实在未时到申时。”杜文说,“你是在申时回到家,你与辅兴县县丞马霖约了吃饭,然后钓鱼。你确定你们是申时分别的吗?”
“确定。”杨孜说。
“那具尸体怎么回事?”甄士问道,“我说的是杨府杂房中的。”
“不知道。”杨孜说,“这是武杰干的,他杀了人,又将房子卖给我,好歹毒的心。”
“你认得这只耳环吗?”康卷问道。
“我妻子的。”杨孜不假思索。
“那么为何只有一只呢?”甄士问道。
“我不知道。”杨孜自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