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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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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4月

《杂阿含经》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隐喻故事,叫两支箭。

说的是,有一次,佛陀带着比丘们去摩揭陀国,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脚下踩了一个钉子,佛陀坐在路边拔掉钉子。这时候比丘们就开始抱怨,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这要怎么办呢?师尊会不会变成瘸子啊?越想越生气。

佛陀告诉比丘们说:“我踩了钉子,脚掌中了一支箭,是一种身体上纯粹的痛;而你们内心的抱怨和嗔恨,则是中了第二支箭”。

这个隐喻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受到外界的伤害是中了一支箭,可第二支箭却是我们自己射向自己的。人会因为内心不断地重复和加深外界的伤害,导致负面的情绪,错误的行为,从而必须承受更大的痛苦,也就是中了第二支箭。

麻教授站在讲台上,下午四点多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他的身上。充满学识和智慧的他,只要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束光。江明桢很喜欢《中国当代文学》这门课程,也很喜欢麻教授讲课的方式,他所传授的内容对学生的影响远大于教材上的知识点。

江明桢看着讲台上的麻教授,想起林尚川。他也是这样的大学老师,智慧又博学,她觉得很自豪。

下课后,同学们都赶去了食堂。

江明桢已经习惯了等别人先吃完,她再去捡漏儿。这样做的好处,不仅能避开别人的目光,而且有时会碰到好心的阿姨,会把盘子里剩下的菜全都打给她。晚饭多吃点儿,她就可以省下第二天的早饭钱了。

她来到教学楼旁边的那棵山茶花树下,大风吹落了整朵整朵的山茶花。今年很奇怪,已经到了四月中旬了,天气还是冷得像冬天。

这个冬天,真是太漫长了。

从吴琼的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关于她的黄色谣言,那些肮脏的让人说不口的谣言,由于她无法自证清白,已然成了大家口中的事实,她成了金陵学院人文学院里的“贫困生交际花”。

不仅如此,她深陷在别人的口诛笔伐里,情绪暴躁,根本无心学习。上学期挂了一门课,这学期补考不说,还丧失了今年的奖学金评选资格,这就意味着,她明年的学费必须全靠自己打工去赚。

整个寒假,她打了三份工,干过洗碗工,保洁和促销员,每天工作15个小时,路上来回2个小时,不敢请假,不敢休息。她太需要钱了,她的大学还剩最后一年了,就要看到希望了。

每天这样的疲劳奔命,一个寒假结束,她病倒了。身体的病痛和心理的压力,让她暴瘦,身高一米六八的她,体重只有81斤。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生病了,怎样才能不花钱呢?看病买药会花掉她两个月的生活费,只要能不花钱,她习惯了忍受疼痛。每当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想到林尚川,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必须咬牙坚持。

这学期开学以来,除了上课的时间,她一直在四处打工赚钱,她断绝了一切联系,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她不想让林尚川看到自己如此辛苦又狼狈的模样。

这段时间,谣言渐渐平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事实,已经给她的人格定性了,脏水直接泼给她就是了。她也麻木了。

可让她伤心的是,这几个月,林尚川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就算她断绝联系,手机关机,只要他想找她,肯定还是能找到的,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哪里啊!只有一个原因,他根本不想找她。

一月份,她和林尚川在秦淮河畔的教堂里争吵,恶语相向,不欢而散。林尚川是说过,那是他最后一次找她了。不过,她才不会当真呢!哪个恋人之间不吵架呢?他们认识三年了,那次还是他们第一次吵架。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她早就气消了。林尚川还在生气吗?以至于连大年三十的晚上都没有找过她。她忍不住笑了,虽然他比她大10岁,但有时就像个孩子,生气了就哄不好了。

江明桢看着又一朵山茶花在大风中悲壮地从枝头上摔落下来,此时,她突然体会到了曹雪芹笔下,林黛玉《葬花吟》的心境。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山茶花,把它放回草丛里。她抑制不住心中对林尚川的思念,晚饭也不吃了,马上跑回宿舍,她要把他追回来。

手机开机后,显示了很多未接电话,林尚川和李言旌都找过她,林尚川的妈妈也找过她,她的心是热的。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拨了林尚川的号码,可是提示无法接通了。她再三确认,号码是对的。

事情超出了江明桢的预料,他们不过是吵了一次架而已,林尚川就换号了吗?这算什么?这就算结束了吗?

好吧,既然他脾气这么大,她决定明天就去音乐学院找他,给他道歉,把他哄回来。她随即又拨了李言旌的电话,但她并不打算告诉李言旌,这几个月她都经历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属于她的罪责和痛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没必要让好朋友心情沉重。

“喂,旌旌,好久没跟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啊!我知道你打我电话了。我这段日子都在忙着打工,我挂科了,奖学金没了,唉!”

“你和林老师怎么了?他从音乐学院辞职了,你知道吗?你干嘛电话一直关机?我以为你没钱交话费,我给你充了好几次了。你们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啊?”

李言旌的话,就像山上滚落的巨石,正好砸中明桢的心脏。

“你说谁?再说一遍?”

“林老师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他辞职了,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怎么可能!我们就是吵了一架而已。”

明桢马上挂了电话,泪水夺眶而出。就像以前一样,此时,她并不想哭,只是觉得心很沉重,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她跑出宿舍,边跑边擦去泪水。怪不得她刚才打电话一直是无法接通。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只不过是吵了一次架而已!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明桢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她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其他老师已经下班了,教研室里只有一位男老师在电脑上打牌。

“老师,对不起,打扰您了,麻烦问下,林尚川林老师呢?我找他有很紧急的事儿。” 江明桢说着,眼泪又流出来了。

那位男老师正在出牌,玩得正认真,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找他啊,他早辞职了,不在这里了。”

江明桢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表示怀疑,这一定是个梦,她现在醒不过来而已。她又紧接着问道:“老师,请问林老师现在在哪里?去哪里了呢?”

“人家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不知道!别问我。”

“谢谢老师。”

她又跑到职工公寓楼,林尚川住过的房间已经是别人在住了。这一个个事实让她心痛地喘不过气来,她靠在楼道里的钢琴上,用力地呼吸着。

正要下楼的陈老师看到了她,江明桢重新燃起了希望。那次,林尚川生病,她照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正好碰上陈老师,还差点让他误会了。他和林尚川关系好,肯定知道林尚川所有的事情。

“陈老师,陈老师,你知道林尚川去哪里了吗?他真的辞职了吗?”江明桢跑上前问道。她已经顾不上考虑陈老师会怎么看待她和林尚川的关系了。

陈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双手插在夹克衫衣服口袋里,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江明桢,半天才说了一句:“啧啧啧,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你。”

江明桢很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那种极度的蔑视和鄙视,让人完全自我否定,再也抬不起头来。

“陈老师,求你告诉我,林尚川去哪里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问我。他辞职了。他被金陵学院的江明桢实名举报了,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他成了学校师生的笑柄,怎么还有脸待呢?只能辞职。现在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说,他是因为那封举报信才辞职的?那根本就是诬陷的,说得都不是事实啊!你们学校从来都不调查的吗?你们的院长办公室在哪里?我去证明,那都是虚构的。”

“你还知道诬陷?看来大学没白上。辞职,总比开除听着好听点儿啊!不,对了,我给你说了这些,你不会反手又实名举报我吧?我声明啊,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要举报的话,我什么都不会承认的,我就说你恶意造谣。”陈老师说完,马上溜走了。

这极具讽刺意味的话,江明桢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已没有资格再问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下坠,心口的疼痛让她跪倒在地上。但她不想让这里的老师和学生再嘲讽她,看她的笑话了。她狼狈地咬牙爬起来,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地来到音乐学院的一个小公园里,躲在一棵杉树后面。

她背靠着杉树,缓了许久。如果可以,就让她这样安静地死去吧,她活得太累了。这桩桩件件的事,都在煎熬她的身心,她真的撑不住了。

那封举报信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掩耳盗铃地以为,只要她忘了,就没有人会记得它了。她也的确不想再提起这件事,甚至,当她听到或是看到“举报”两个字时,都会羞愧难当。写举报信,那只是她一时气愤,失去理智时犯的一个错误而已,过去了就算了。

可她不曾想到,她的这个错误,给林尚川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让他连大学老师的工作都干不下去了,逼得他辞职。她用最卑鄙的手段伤害了她最爱的人,她望着天空虔诚地忏悔着。

明桢在这一刻才体会到当林尚川知道是她写的举报信时,他的心会有多痛。他是被最信任的人射出来的暗箭所伤,他同时失去了事业和对人的信任。而她,却在林尚川心如刀割的时候,还一味地恶语相向,与他决绝。

这时,她想起一个人来,白末镇上和她同龄的一个女孩,王雪梅,对这个女孩,她心中有愧!

“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明桢在心里质问自己。

她很早就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人的内心是有幽暗的成分的,就看何时,何地,何事,会激发出心中的恶。也就是叔本华说的,每个人的内心,都藏有一头野兽 ,只等待机会去咆哮狂怒,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

她痛恨吴琼对自己的羞辱,痛恨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对她的造谣。他们卑鄙,行为恶劣。而她呢,报复心重,欺软怕硬,只会伤害最爱她的人。本质上,她和吴琼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卑鄙,恶劣。

可是,一切都晚了!

林尚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怎么这么心狠?为什么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就这样悄悄离开了?他们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在今天之前,她都认为那只是恋人之间的一次吵架而已!

明桢又打电话给李言旌,李言旌都比她先知道林尚川辞职了。

“旌旌,林尚川去哪里了?告诉我,我去找他,我去求得他的原谅,我把他找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一月份寒假,他来过白末镇,人很憔悴,跟我说他辞职了,其他什么也没说。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还不能跟我说吗?”

“他大学时期谈过一个女朋友,叫吴琼。吴琼跟我说,他们早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在北京住。我气不过,写了封举报信,向音乐学院举报他贪污受贿,搞师生恋。”

“江明桢,你怎么这么蠢啊?枉费他对你那么好,你是白痴啊?我认识你十多年了,今天才知道你是这种人,还写举报信,你简直就是个地狱。我和你认识林老师三年了,当初他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都能拿出三万块钱救命,他的人品还用我说吗?我一个局外人都不相信吴琼说得那些话,你就在南京,还去他家里看过他父母,你竟然相信他已经结婚了,还有孩子。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啊?你真的太蠢了。你知道你做了一件什么事吗?是你毁了他。”

李言旌气愤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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