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彻心扉！

明桢听到吴琼的这句话，她真切地感受到心脏揪心着疼。原来“心疼”，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感受，而是生理上能感受到心脏真的会疼。她一时喘不上气，有种窒息的感觉。她的胸腔快要爆炸了，肺也开始疼，她蹲下身子，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呼吸一次。

当她再次努力站起来时，她的喉咙里已满是血腥味了。就像高三那年，面对江建国时一样。

“你——再——说一遍？”明桢咽下去了堵在喉咙的血。

“啧啧啧，看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林尚川是有家室的人。你祖上是不是都是人家的小老婆？基因遗传了，你也喜欢做别人的小妾，情妇。告诉你，你别指望能上位，你到死都只是个小三，干净免费的小姐而已，我老公玩了就玩了。一个男人，心里爱着的和睡在身边的女人，通常都不是同一个人，这很正常。但你越位了，你给他生孩子，那是你愿意出卖你的子宫，可你的手伸得太长了，让我很不舒服，知道吗？”吴琼全然一副为自己讨公道的样子骂道。

吴琼说得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分毫不差地全部刺入明桢的心脏。

同样的事情，母亲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她被江建国的妻子打得披头散发，母亲一辈子背负着第三者的骂名。明桢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母亲喝了农药，躺在地上抽搐的样子。

如今，她竟然面临着和母亲一样的命运。为什么带给她这样命运的人偏偏是林尚川呢？她很早就问过他了，他没有结婚啊。她无比心痛！

“你们给我打，这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给我扒了她的衣服，看她还怎么骚。”

吴琼一声令下，两个中年妇女便上去撕扯明桢的衣服，揪她的头发，一遍遍地扇她的脸，明桢毫无还手之力。满脸横肉的那个女人还大声喊叫：

“你们来看哪，你们学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年纪轻轻就知道破坏别人家庭，你们要认清她的嘴脸，你们学校的领导呢？把这样没有道德的学生马上开除了。”

本就在病中的明桢，面对如此彪悍的两个女人，只能任其羞辱。寒风呼啸，她的外套扣子被揪掉了，一个女人脱她的上衣，一个女人扒她的裤子。

闻声从教学楼、宿舍楼里出来的学生，都凑过来看热闹。女生居多，也有十几个男生。他们围成一个圈，一边议论，一边看着这一场好戏，没有人上前制止。他们更感兴趣的是，一个女生被人当众扒了衣服，那内衣还在吗？

这种众目昭彰的屈辱，对明桢来说，已经大过了挨打本身。她的尊严、人格、名誉，在此刻，就是一堆狗屎。

吴琼还不解气，在一旁喊：“打她的肚子。”

“你们干什么？这是学校，我已经报警了。”所幸，一个好心的男生叫来了辅导员张老师和一个男老师。

学校保安也赶了过来，他们拉开了那两个女人。那个男生叫了围观的两个女生，连忙帮明桢穿好衣服。

她都已经被侮辱成这样了，还怕什么呢？明桢强忍着疼痛，站直了身子，没有流一滴泪。

“明桢，你赶快到我办公室去。”张老师安慰道。

明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辖区的派出所民警很快赶到了，他们简单了解了情况。吴琼跟他们说：“这个女的勾引我老公，是第三者。”

最后，民警说，这是普通的感情纠纷，当事人自己协商解决，解决不了的，他们出面调解。

吴琼终于解气了，领导的老婆是怎么带人打她的，怎么用恶心的话辱骂她的，她都泄愤到了江明桢身上。她没有办法报复他老婆，因为她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家是正室地位，但她要收拾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在校大学生，还是轻而易举的。

民警离开后，保安也走了。吴琼和那两个女人也扬长而去。

“你们不上课吗？还看什么？”张老师对围观的学生吼道。

他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边走边议论。只剩下张老师和那个男生陪着明桢。明桢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她要记住这个在她最屈辱的时候，救她的人。

这个男生，她经常在图书馆看见他，是一个酷爱哲学的人。他和明桢一般高，近视得厉害，眼镜镜片比别人的要厚很多，看书的时候近乎贴着书本了。

“谢谢你，同学。谢谢张老师，你们去忙吧。”明桢有气无力地说道。

“到我办公室去，要不回宿舍去，别在这儿站着了，晚上越来越冷了。我已经给林老师打电话了。”张老师说道。

明桢一言不发。

半个多小时后，林尚川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额头上都是汗。他看到明桢残破的衣服，嘴角上的鲜血，红肿的脸，凌乱的头发，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大步上前，当着张老师和那个男生的面，用力地将明桢拥入怀中。这是他们自认识以来，他第一次拥抱明桢，可不曾想，却是在这样耻辱和难堪的情景下。

明桢耷拉着脑袋靠在林尚川肩上，眼神呆板，无笑无泪。任凭林尚川为她流泪，任凭他紧紧地抱着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张老师，我先带她去医院。”林尚川说道。

“林老师，这件事，我也很震惊。你真的结婚了？刚才那个女人说是你的老婆，你们在北京还有孩子？”

“不要信。那都是她的谎言，她说谎成瘾。”

“你要不要给明桢家里人联系一下，发生这么大的事。”

“我先带她去医院。”

林尚川紧握着明桢的手，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的心在滴血，他为明桢受到的伤害，懊悔不已。他早就知道吴琼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她在他面前提到明桢的时候，他就应该提高警惕，应该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带明桢离开学校。只是吴琼肚子里的孩子被人活活地打下来了，他的恻隐之心不愿意相信她会这么恶毒。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明桢，是他低估了人性的残忍和恶意。

他看着明桢，他希望明桢跟他大吵大闹，跟他哭诉，让他还有一个澄清弥补的机会。可明桢，异常冷静，就像当初为保护他，右手血流不止的时候一样。

他想为明桢擦去嘴角的血，明桢躲开了他。

他知道明桢现在有多痛，她的痛，在他这里是成倍成倍放大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承担她的痛，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小心地试探。他怕说错任何一句话，都是在明桢的伤口上撒盐。

车开了四五公里后，明桢突然跟出租车司机说：“请停车，我要下车。”

林尚川马上跟着她一起下了车。明桢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林尚川追上去，抱住她。明桢没有反抗，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林尚川流着泪在她耳边说：“明桢，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唯一爱着的人，我没有骗过你任何事，我对你的心，都是真的。我们信任彼此，你别听她们的鬼话，吴琼这个人，本性就是谎话连篇的。她没有原则，没有廉耻，她说的话，不能信。”

明桢推开林尚川，看着他流泪的双眼，平静地说道：“是啊，我信你。我说过，你是我的信仰。所以，她叫吴琼，是你的妻子，是吗？”

“我没有结过婚。明桢，你相信我，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你不要相信吴琼的话。如果我早知道今天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告诉你的。吴琼和我都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大二时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草率地答应了她的追求。在同学眼里，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阻止我考研，逼迫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我后来才知道，我从来就没爱过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三就分手了，她寻死觅活的。明桢，我从没想过要瞒你，我有好几次就想告诉你的。可是，我认为那都过去了，她在我的人生中没有分量，不值得我在你面前提起。而且已经过去九年了，现在，她是别人的情妇，也生了孩子。”

林尚川正在心惊胆颤地等待明桢的审问，可明桢听完他的解释，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哦？是吗？”

说完，她转身要走。林尚川马上拉住她的手，又把她拥入怀里。他害怕从此会失去明桢。

“明桢，相信我。从第一次遇到你开始，马上三年了，三年的时光，我们经历了很多事，这还不够吗？”

是啊，他也知道三年了。

明桢现在觉得他说的话真的是太讽刺了。如果不是真的，哪个女人会不顾教养和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扒一个女孩子的衣服来维护自己的家庭。

这叫她如何再相信他！过去三年，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放手吧，我回学校，我明天还有课。”明桢冷冷地说道。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我去给你请几天假，我陪着你。”

明桢没有回他，用力挣开了他，毅然决然地走了。

“明桢，明桢......”林尚川又追上去。他试图拽住她，明桢就站着不动，任由他阻拦，但决不回应他。他一松手，明桢就继续往前走。

林尚川很无奈。他看着明桢孤独的背影渐渐远去，心头全是对吴琼的憎恶，他去了吴琼所住的酒店。

他在酒店大堂一直等到晚上9点，吴琼才回来。吴琼看到林尚川，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高兴地说：

“尚川，你能来找我，我太开心了，去我房间吧。”

林尚川看着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曾对她的怜悯之心，他都觉得可笑。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想把吴琼是如何殴打明桢的，都一一还回去。

他握紧了拳头。

可是，他是个男人，他还是个大学老师，他的人格修养不允许他动手打女人。

“吴琼，你听好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大二那一年和你所谓的“恋爱”，是我今生最大的耻辱，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恶心，那是我人生的污点。

我和你，没拥抱过，没接过吻，没上过床，我没有伤害过你吧，你有什么资格纠缠我这么多年！你自愿当别人的情妇，你有今天，都是你活该，你自作自受。可是你今天伤害了明桢，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记住了，我爱明桢，除了她，就算世上的女人死光了，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林尚川眼底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语言的伤害也是很疼的。

吴琼表现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仿佛是江明桢带人打了她一样。她瘫坐在地上对林尚川哭诉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即使我是别人的情妇，我给他生了孩子，可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啊！你就不能心胸宽广一点吗？九年了，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每个夜晚我想的都是你。江明桢，一个小县城的人而已，她又没有什么背景，家里又穷，我打了就打了，她又不能拿我怎么样，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呀。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让我有多么伤心吗？”

林尚川怒不可遏，用鄙夷的眼神警告她：“你胆敢再伤害明桢，我对你绝不客气。你这种女人，让我觉得脏。你不过是别的男人手中的玩物，你要相信因果。”

吴琼哭着想抓住林尚川的手，林尚川马上后退两步躲开了她。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尚川，这太伤人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吴琼，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说完，林尚川转身离开了。

酒店前台走过来，问吴琼需要帮忙吗？想扶起她，吴琼大吼：“滚滚滚。”

夜晚狂风呼啸，风声，玻璃的响声，宿舍里室友的嘀嘀咕咕声，这每一种声音都在扰乱明桢的心。

明桢甩开林尚川以后，步行了四五公里，回到学校。这一路上，她走得很慢，想了很多。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走在路上，总有大人戏弄她，把她叫住，说有好吃的给她。等她走过去以后，那些人就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亲爸江建国在哪里，我昨天还见过他，他陪着老婆孩子买衣服呢，他给你和你妈买了吗？给你们钱了吗？人家还是记不起你们母女，你是私生女。”

她不爱听这些话，要跑开的时候，那些人便拦着她，向她一个小女孩问一些母亲和江建国在床上的事。她还想起，母亲从不参与镇上的任何活动，还是因为江建国，大家会拿这件事公开羞辱她。

她那个时候就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江建国在有家室的情况下，欺骗了母亲，母亲生下了她，江建国没有出过一分抚养费。为什么大家不指责江建国？为什么都是她和母亲的错呢？她们错在哪里呢？

她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