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有记忆,不是没有常识。
他口中的那些经历比电影情节还夸张,我本来是不信的,偏偏这人长着一张极其正直的脸,说什么都像是真的。
照他的意思,我是一个身怀绝技的超能力者,因为把研究所的实验品吃掉了,自己就被抓去充当了实验品。
而他则是另外一个被不断洗脑控制的倒霉蛋,邪恶组织想通过X-214让他获得治愈能力,结果注射完了,我俩就莫名其妙开始穿越时空。
为了解决这个事儿,现在我们得去找九头蛇创新药物研究所的麻烦。
我抚摸自己的下巴,总结道,“所以我们是特工?”
“不是。”
我竖起一根食指,“我们是时空警察。”
“……”
我双手握拳,摆出了战斗姿势,“我们是正义的化身,要去和反派势力作斗争。”
“艾利克斯”伸手把那双快怼到他脸上的拳头按了下去。
我又举起来。
他继续按下去。
我举……举不起来了。
“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岔开话题,“所以你要怎么找到他们?”
“引蛇出洞或者声东击西,具体等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再做打算。”他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如果这个宇宙存在九头蛇的话,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距离他们不远。”
“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差、口音和这里的装饰,只要经过专门训练就能判断出大致地理位置。”他没有藏着掩着的意思,“我们在东欧。”
经他这么一说,晚饭时,我特意留心观察起哈迪斯夫妇的口音,想借此确定自己到底在哪个国家。
听了好一会儿,嗯,听不出来。
今晚的伙食是番茄炖肉汤和几片面包。
面包是冷冻的存货,直接啃会很干巴,需要撕成小块丢进肉汤里搅和一下再吃。
吸满汤汁的面包块能很好的中和掉番茄的酸,口感也变得松软许多。
晚饭过后,暴风雪依旧没变小,电视信号差到时不时雪花屏的程度。哈迪斯先生看不了新闻,只能郁闷地拿着一本《绵羊的繁育与接生》回房间了。
我看着独自收拾碗筷的哈迪斯太太,拉着“艾利克斯”一起包揽了洗锅刷碗清理灶台的工作。
处理这些琐碎事情并没有让我觉得厌烦,反而在心里生出一种怀念的感觉。
难道说我当特工以前是什么饭店的后厨刷碗工吗?
产生这种悲惨的联想,怀旧感都淡了不少。
清理完最后一处脏污,在哈迪斯太太称赞的客套话中,我闪回卧室洗澡去了。
干了一下午体力活,身上又出了层薄汗。
简单洗完澡换上衣服,我一边刷牙一边放空思维发起呆,却还是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起来。
希望艾利克斯不要骗我。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有个小花园。
【那他有提到我吗?】
……卧槽你谁啊?!!
我吓得拔出牙刷充当武器,神经质地张望着四周。
小小的厕所隔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脑子里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我?】
低沉的语气中带着迷惘与困惑,他认真回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不知道】
快速漱完口,我脚步飞快地跑出浴室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仿佛房间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
“艾利克斯……”
“我的名字是巴基·巴恩斯。”听见我又用这个假名称呼他,巴基随口纠正一句,询问道,“怎么了?”
我维持着战战兢兢的语气,“你过来。”
他没有过多犹豫,从那张铺了层毛毯的摇椅上站起来,坐到了我旁边。
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一样,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完,“闹鬼了,有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
说话的气流大概吹得他有些痒,巴基微微侧开头,语气倒是很淡定,“那是毒液。”
“毒液?”我重复了一遍,又躲进被窝里,“他为什么在我脑子里?”
“因为你是他的宿主。”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那段经历,什么生命基金会、外星共生体、埃迪·布洛克……
我琢磨了一下,还是有点害怕。
“那他会吃掉我的脑子吗?”
【我可以吃吗?】
“当然不可以!!”
我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又被巴基拉着坐回去了。
他从堆满梅子饼干和糖果的盘子里扒拉出一块巧克力,平静地复述着“我”之前告诉他的信息,“苯/乙/胺是共生体的主要食物来源,你如果感觉很饿,可以吃几块巧克力缓解。”
【他说的对,我确实很饿】
【但我不想吃这个黑漆漆的小方块】
【让我们吃点真正的食物吧,新鲜的、热腾腾的人肉,你觉得怎么样?】
听见他令人毛骨悚然的食人发言,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顾不上自己刚刷完牙了,接过巴基手上的巧克力就往嘴里塞。
【呕,这什么……】
抗拒的声音随着我的咀嚼逐渐变小,他砸吧两下嘴,仿佛真的通过我尝到了巧克力的味道。
【还不错】
【我还要吃】
身体突然自己动起来,“我”扑到那盘零食前张嘴就吞。
糖果和饼干混合着巧克力被胡乱嚼碎咽下,他吃嗨了,干完一整盘还嫌不够,控制我的身体想跑出去搜寻食物。
刚跑到门口,后领就被拎起来了。
黏糊糊的黑色液体立刻浮现于皮肤表面,我的视线都高出不少。
“哇……”一出口,发现声音也变得沉闷许多。
意识到毒液也失去了记忆,巴基即刻松开手,拔出藏在身上的餐刀握在手中,开口提醒我,“用你的变种能力。”
怎么用?我不会啊!
【我也不会】
和眼前戒备的男人对峙几秒钟,毒液突然主动解除了战斗形态。
黑色黏液全部钻回体内,我的眼前闪过几个画面,却又看不清具体内容。
【真是一塌糊涂的记忆】
【你的腿去哪了?】
【看起来好像是我炸毁的】
【我更混乱了,我们是朋友吗?】
【哈哈哈,真有意思,呣咕鱼还会说人话】
听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他是在查看我的记忆,随着他的挖掘,我眼前的画面也在不断变换。
忍受着脑子里的眩晕感,我在毒液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摔坐在地,又被巴基提到旁边的摇椅上躺着了。
好在这样晕乎乎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毒液很快就退出了那堆记忆。
一根黏液从肩膀上钻出来戳了戳我的脸。
【我们真的是时空警察吗?】
……
事情就是这样,即便毒液发表了一些想吃人的反人类发言,但事实上却是个好人。
有了他的帮助,接下来几天我的铲雪速度轻而易举超过了巴基,有时候甚至还能一边堆雪人一边除雪,一边自己和自己打雪仗。
日子在枯燥乏味的农务中流逝,第五日下午四点,天色准时开始变黑。
我计算好时间,收回那些延伸出去的黑色粘液,接过毒液手里的干草叉铲饲料喂马。
哈迪斯太太在下一秒走进马厩,“苏珊,今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这些马都很听话。”
哼哧哼哧地喂完最后一匹,我跟着她一起散步回去。
大概是真的很满意我们的做事效率,路上聊了些有的没的后,哈迪斯太太隐晦地提出希望我们能多住一段时间。
面对这样一位慈祥老人的求助,如果不是任务在身,我说不准真的会答应多住个两三天。
【只有两三天?】
毒液十分惊讶。
【我以为你喜欢干农活】
谁会喜欢干农活啊??
他翻找出某个时间段的记忆画面,指着里头那些玉米杆。
【你喜欢种菜】
种菜又不用天天早起铲马粪!
【都一样,我已经感觉到无聊了】
在哈迪斯太太看不到的地方,黏液偷偷钻出我的掌心,它圈上我的手指头,在指缝间来回流动。
【苏珊,我们来找点事做吧】
【我们去那片树林里跳来跳去,抓几只鸟吃,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一把捏住掌心作乱的共生体,我露出友善的笑容,使用万能公式回绝了哈迪斯太太和他,“再说吧,哈哈。”
冬日天黑得很快,不到五点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用过晚饭,我和巴基照常负责清理善后工作。
哈迪斯夫妇很放心我们,打了声招呼就各干各的去了。
等人一走,我立马放下盘子,指挥着毒液出来干活。
他熟练地从我身上分裂出五六根黏液,有的刷碗有的擦桌,有的负责投喂我饭后零食。
把巧克力味的曲奇塞我嘴巴里,黏液停在我面前“盯”了一会儿。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你的奴隶】
“那我明天去树林里给你抓鸟。”
毒液立即不抱怨了,甚至分裂出一根黏液触手殷勤地凑过来,帮我拍掉嘴边的饼干渣。
嗯,确实有点像奴隶。
干完活儿,巴基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地方信号不好,娱乐活动更是稀缺,我憋了两天就忍不住拉着他玩起打发时间的游戏。
前天玩的是扑克牌,昨天玩的是大富翁,今天轮到了你画我猜。
我端坐在床上,认真观察面前这个由一堆括号组成的椭圆形。
“云朵。”
【棉花糖】
巴基摇摇头,在椭圆形底下又画了四条直线。
“下雨。”
【四根棉花糖,但是融合在了一起】
他直接在椭圆形左上部位画了一个螺旋纹。
“龙卷风摧毁雨层云。”
【一只蜗牛在吃棉花糖】
三次试错机会都没了,巴基在螺旋纹底下画出眼睛和嘴巴,公布正确答案。
“这是绵羊。”
这确实是绵羊,还是只挺可爱的绵羊。
我自己动手往脸上贴了张纸条,又给肩膀旁边的异形脑袋贴了一张。
之前玩扑克牌和大富翁,我们俩输得可惨,光是脸上就贴了七八张。
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斗志昂扬地玩了三小时,我和毒液顶着一脸几乎都要贴满的纸条怨念地看着巴基。
每当我俩往简单的角度上猜测,他画的东西就会变得十分复杂,我俩往复杂方面猜,他又会画得很简单。
可恶啊!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从头到尾都在输,根本没摸到过一次画笔,毒液直接上头了,还想再玩个七八九十局。
但充实的生活使我养成了良好的睡眠习惯,一到十点,困意瞬间浮现。
无视脑子里抗议的声音,我打着哈欠洗洗睡。
经过四天的磨合,巴基终于放弃睡在硬邦邦的摇椅上,转而躺到了硬邦邦的木质地板上。
……不是,哥们儿。
我拍拍旁边的空位,“睡这儿呗,我又不嫌弃你。”
巴基没动弹,“床太软了。”
好像是有这种说法,参过军的人都喜欢睡硬床。
我想了想,起床把摇椅上的毛毯拿给他,“那垫一下吧,不然澡都白洗了。”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乎这种小事的人,不过我拿都拿了,巴基到底还是伸手接过来铺在了地板上。
躺回床上,我又想到什么,“要被子不?”
“不用。”
“枕头呢?”
“不用。”
“不用枕头睡觉会落枕。”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就是不会。”
“落枕脖子会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