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华熙的走神，曹操也不恼，只是移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华熙的声音。

“丞相，”她笑了笑，“抱歉。”

曹操摇头，不以为意。

“此战颇艰，”他眺向一望无际的渤海，语带感慨，“胜之不易。”

华熙颔首赞同。

风有些大，她伸手整理耳边的碎发，指尖凝如白玉。

曹操的目光落在她手上：“你……实不似习武之人。”

“首言此者非丞相，”华熙神色平静，眸底似含笑意，“丞相何不疑吾非人？”

这话略显揶揄，曹操愣怔一瞬，失笑：“孤确有此念。”

整整七年未见，她却一如当初，没有半点变化。

风更大了。

华熙的声音随之飘忽：“如此，丞相以吾为何？”

天色渐暗，女人容色盛极，耀眼之至，与她的话语相应，平添几分诡异。

曹操目光微顿，异样感油然而生。

“将军阵斩两位单于，”他没有回答华熙的话，“如此大功，孤当上表天子，为将军请赏。”

他认真允诺：“将军必不失封侯之位。”

“丞相厚意，”华熙眉眼微弯，“感激不尽。”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起伏。

封侯二字落在耳畔，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究竟想要什么？

曹操抑制不住地想。

不同的世界，相同的疑惑——

“殿下所求为何？”

少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抬眸，隔着丞相府空旷的前院，遥遥地望向对方。

说话间，冕旒轻晃，帝服微动。

“你所求为何？”

曹操默然。

华熙低笑一声，转身离去。

曾立誓匡扶汉室的热血青年，于胜利与权力中迷失，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

能坚守本心的人寥寥无几……

祂看得清楚。

祂不予评判。

*

曹操并不意外华熙的离开。

他早有所感——她并非为他所用，只是单纯想参与那场征伐乌桓的战争。

“如此反复无常，”荀攸道，“必为天下人耻笑！”

满座文武连声应和，张辽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他发现自己从未理解过灵曜，对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一无所知。

主座之上，曹操神色不明。

为天下人耻笑？

……她怎么会在意这些。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不可能毫无怒意。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吕伯奢一事仍在眼前。

能说出这话的人，怎么会好相与？

关羽的勇猛令他心动，忠义让他心折，他放对方离开，说各为其主不得追赶。

华熙呢？

难以形容的亲近始终存在，无法违逆的感觉却已消散，好似神祇化身为人，走入尘世。

认识她到现在，除却展露出的、各方面的能力，还有什么？

走得悄无声息，文武百官，满城兵士，无一人发现她的踪迹——真是厉害！

可那又如何。

再优秀的人才，若不能入他麾下……

曹操对上荀彧的视线。

后者蹙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怎么看，文若？

*

华熙心情很好。

斩杀两位单于的瞬间，最后一丝隔阂消散。

作为「人」的她彻底融入此方世界，不受任何束缚。

“……你这回连信都不留？”

“不回来了，还留什么信？”

华熙理直气壮的反问噎住了「塔」，眼看她轻而易举地避开守城兵士，翻过城墙，离开许都，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这里……不是……”

“低武世界吗？！”

华熙轻飘飘地落地，回眸瞥了眼隐于夜色的城墙，淡淡道：“正常的攀登，又不是飞檐走壁，怎么不是低武？”

「塔」：……

好像也对。

老狐狸确实没有飞檐走壁，只是态度过于轻松，动作过于流畅，才给了它飞檐走壁的错觉。

这就是低武……

是个头啊！

谁家正常攀登是徒手上城墙啊？！

谁家正常攀登是从城墙上跃下，毫发无伤啊？！

“你躲避守卫的动作快到看不清残影，”「塔」嘀咕着，“这叫低武？”

“躲避他们不止靠速度，”华熙纠正道，“还有对时机的把握。”

「塔」：。

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要去找刘备吗？”

“……”

华熙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她维持着沉默，只一路前行。

「塔」不解至极。

它分析华熙行进的路线，得出结论——

“你要去找诸葛亮，”「塔」有些讶异，旋即就是了然，“……也对。”

“不过，你怎么现在才去找他？”

它真心实意地疑惑：“他应该是你最想见的几个人之一……这都八年了！”

按老狐狸的性格，不应该一来这个世界就去找人吗？

华熙不予回应。

「塔」越想越不对，不由脑洞大开：“你不会是……不敢吧？”

这话出口，它自己都想笑。

怎么可能？

然而，华熙的神色陡然冷厉。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字一顿，杀意隐现。

「塔」震惊了。

……好家伙，真是不敢啊？

老狐狸，你……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塔」还是选择噤声。

——它向来有分寸，知道华熙的底线，不会轻易触碰。

就像，它会保存那个视频，反复欣赏，却不会舞到华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