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悠闲啊，老狐狸……”

耳边响起咬牙切齿的机械音，华熙不予理会，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上，风轻云淡地落下一子。

对面之人蹙眉，陷入沉思。

眼看他一时半会走不出下一步，华熙才回应「塔」：“你修补完时空了？”

“……你好意思！”

「塔」气极了：“我辛辛苦苦修补漏洞，你就在这里跟人下棋？”

对面之人落下一子，华熙眼眸微亮，捋掌赞道：“不愧是荀令君！”

若是常人，行至此步已是死路，他却能破而后立、扭转局势——

落入下风的人变成了华熙。

荀彧紧盯棋盘，眼睛一眨不眨：“先生谬赞。”

华熙指尖微动，又是一子落下。

荀彧瞳孔收缩，眸底泛起光彩：“好！”

居中持重多年，他向来沉稳，此时却难以自抑。

这一步，实在是……

荀彧不知道自己在与怎样的存在对弈，不知道这是凝聚五千余载光阴、汇集无数先贤智慧的路数，他只是由衷地惊叹，并再次陷入沉思。

这一回，该如何破局？

华熙含笑看他，耳边又响起「塔」的声音。

“……你怎么来许都了？”

华熙不理会它的质问，它感到恼怒，一怒之下……

转换话题。

“我以为你选择了刘备？”

……某种意义上，「塔」很了解华熙，知道她会回答这个问题。

——让你不理我！

华熙不在意「塔」的幼稚心理：“跟云长一起来的——我去哪里和你没关系吧？”

于她而言，这天下不论落在谁手里，只要不是司马家，只要没有五胡乱华和衣冠南渡的漫漫长夜，就是好事。

……她一点都不想回忆那段噩梦。

至于三分天下，她确实偏向季汉。

1949之后，她对国民的在意上升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重回三国，相隔一千八百年的光阴，她不会天真地认为能跑步进入社会主义，但她着实希望能有把百姓当人的统治者——

汉是她的脊梁，这个字烙入心魂、融进骨血，传承千秋万代，她实在怀念——

季汉是理想主义者的故事，其间的浪漫贯穿她的精神底色——

凡此种种，她无法不偏心。

但偏心归偏心，现在的她尚未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改变不了大方向上的轨迹。

明明知道一切，明明有能力改变，却无法行动……

烦躁？

难受？

不安？

当然不会。

无能狂怒不是华熙的风格，不论处于怎样的境地，她都能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比如——

季汉、曹魏、东吴，三国都有她想见的故人。

她怎么就不能都见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五千多岁的文明古国全要.jpg

「塔」：……

华熙去哪里确实和它无关，但……

不知怎的，它更气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憋屈和烦闷，简直……！

*

局势几经翻转，终是荀彧输了一子。

他盯着棋盘，叹道：“先生之智妙极，彧不及也。”

似曾相识的话让华熙微怔。

……

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少女垂眸于棋盘，一局终了，白子与黑子交相错杂，各占半壁江山。

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案几对面，貌好若女的男人掩唇咳嗽：“殿下之智妙极，良不及也。”

少女抬眸看他，神色淡漠，瞳孔冰凉，如九重天上的神祇，居高临下，不染凡尘。

神祇微微蹙眉，从天宫走入人间：“明明是和局，为何要说不及？”

……

也许是错觉，荀彧的视野之内，华熙恍惚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她眉眼含笑，将他的话奉回：“荀令君谬赞。”

“先生这般谦虚，实在令人惭愧。”

看着华熙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年轻面庞，荀彧克制不住内心的感慨。

华熙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意味不明地道：“我年长于荀令君。”

荀彧一怔。

华熙看着他：“荀令君可信？”

荀彧显出迟疑：“汝非人？”

华熙眼睫轻眨：“你猜？”

荀彧：……

倘若华熙所言不虚，比起“非人”，他更愿相信她驻颜有术。

话说回来，丞相是想招揽她吧？

荀彧动了动唇，却说不出那句话。

顶尖谋士敏锐的直觉叫嚣着不对，可对上华熙含笑的双眸，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欣赏，叫嚣就被按了下去。

“……”

荀彧的目光落回棋盘之上。

能不能招揽另说，至少，这一局，他学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