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镇的中午，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空气仿佛被蒸腾的热气拉得发紧，连一丝风都没透下来。书记和许晴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虽然树荫还算浓密，但烈日从叶间漏下的光斑还是映得人发烫。

许晴的脸被晒得通红，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她站得笔直，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一只蓄满了怒气的小兽，随时可能冲上来咬人。可那眼眶里的湿润，却泄露了她的委屈。

书记皱着眉，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劝道：“小许要不先回去吧，这里太热了，站着不舒服。”

他话音刚落，许晴突然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了一些，却带着一丝哽咽：“杨秋波，你都没有心的吗？”

书记一愣，刚想开口问，就见许晴猛地低下头，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她抬起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动作有些粗暴，似乎想把所有的情绪一并擦掉，可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说不想耽误我，就是不喜欢我吧。不然怎么转头就跟别的小姑娘搞在一起。”

许晴的话断断续续，夹在眼泪里，听得人心里一阵难受。

书记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往前迈了一步，想伸手安抚她，又不敢碰，只能小声解释：“你别哭啊，我什么时候跟小姑娘搞在一起了？刚才的实习生，她就是问我个事……”

“还说没有？”许晴猛地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眼泪汪汪地瞪着他，怒气和委屈扑面而来，“贴你那么近，一口一个‘杨哥’叫得那么甜。她是问事，还是问人呢？”

“我……”书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这都哪跟哪啊？

见他不吭声，许晴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里透着压抑的颤抖，“都是我爸带出来的兵，阿风就比你爽快多了。喜欢就去追，哪怕是个男孩也没关系。”她抬手抹了把眼泪，语气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控诉，“你呢，不就是断了条腿吗！婚也不结了，人也跑了。我跟着你后面图什么？图你今天跟小姑娘挨在一块加微信吗？”

“杨秋波！”许晴越说越气，忍不住挥起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你给我记好了，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三年了，够了，以后你...”

话还没说完，杨秋波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拳头砸在身上的每一下，却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心疼。

是啊，她图什么呢？

不就是图自己正视两个人的感情吗？

“晴儿！”他低声喊了一句，眼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挣扎，随即一把将许晴揽进了怀里，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许晴愣住了，站在他的怀里不知所措，眼泪还挂在脸上，一瞬间竟忘了挣扎。她低着头，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书记垂下头，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艰难和隐忍的歉意：“晴儿，对不起。我这些年……我总是想着让你好过一些，觉得不该耽误你。但现在觉得，自私一点……也挺好的。”

许晴的心脏猛地一跳，抬起头，眼里还有未干的泪痕，却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所以呢？”

书记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认真而坚定：“所以，我被你俘虏了。”

这句话像是压垮许晴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可嘴角却微微翘起，带着一点不敢相信的笑意：“杨秋波，你混蛋！”

书记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

待两人手拉手回到后院，就瞧见时屿跟个指挥官似的，正煞有介事地指挥戚风跟范基在小院里摆弄桌椅。院里的三角梅开得正艳，那热烈的紫红色在日光下肆意张扬，与周遭的绿植相互映衬，宛如天然的调色盘。范基眼角余光扫到他俩紧牵的手，嘴角勾起，吹出一声爽朗口哨。

“看来许医生大获全胜啊。”时屿闲适地坐在凉棚下，微眯着眼，任由电扇送出带着淡淡薄荷味道的凉风拂面，看起来有点像小地主婆。

书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忙不迭摆手，“别，可别瞎说，别再让晴儿误会了。”

“啧啧啧。”时屿抬手挠了挠发麻的头皮，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都‘晴儿’了啊，进展够快的。”

眼见书记被噎得说不出话，许晴赶紧出面，截断时屿的打趣，“我们回来是喊你们出去吃饭的。”

戚风抬腕瞅了眼手表，摆好最后一张椅子，点点头应道：“走吧，咱这边也弄完了。”

几人一道从内院往外走，书记走着走着，又回头瞅了眼摆得整整齐齐的两排椅子，满心疑惑：“你们这是要给谁上课？那群学生不都开始考试了？”

“小屿让摆的。”戚风很自然地回了一句。

这下可好，许晴逮着机会开始反击，瞥了眼时屿和戚风紧扣的十指，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哦，小屿啊~”

幼稚！

时屿直接被逗笑出了声，挑挑眉解释：“我打算晚上把镇上那些上了年纪，子女又不在身边的老人都请过来。”

“请过来干啥？”书记追问。

时屿下巴一扬，神神秘秘地说：“丰富老年人的晚间文娱项目。”

这几日小镇快递不多，戚风便没往县里跑，几个包裹都是托三火傍晚从县里回来时顺路捎带。

“哇，我就白天出去一趟，这又折腾啥呢？”三火抱着几个快递，搁在已改成超市的空地上，转身钻进后院，咋咋呼呼喊道：“搞传，chuan销呢？”

时屿正吸溜着面条，抽空回了句：“我要有那的本事，头一个就发展你。”

“戚哥，你咋又给小表弟做杂酱面。”三火可怜巴巴地凑上前闻了闻，那小眼神满是怨念，“之前我和鸡仔求你做，你都嫌麻烦。”

戚风端着个大碗从厨房出来，范基跟在后头，“你又不是戚哥的老婆。”

三火咽了咽口水，不死心地嘟囔：“我也不是不行啊，就是看戚哥……”

这话一冒头，时屿差点被面条噎着，戚风赶忙放下碗，倒了杯水递过去，又轻轻顺着他的背，没好气地瞪了三火一眼：“抱歉，我眼还没瞎。”

“你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啊。”三火装模作样地凑到时屿旁边，扭捏着来了句：“我愿意做小的伺候姐姐，以后姐姐穿大红，我只穿粉红。姐姐走正门，我只走侧门。只求姐姐让我吃饱穿暖。”

时屿瞧着三火那夸张的作妖样，乐不可支：“我愿意分你一碗面条，求你千万别来做我妹妹。”

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气人，不过看在这香喷喷面条的份上，三火还是忍了。他麻溜地钻进厨房，捧着个碗出来挑面，边挑边嘟囔：“书记呢？往常有面吃，他可是冲在最前头，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有情饮水饱。”时屿挑起唇角，眉眼间透着藏不住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舀了一碗面，“他呀，跟许医生谈恋爱去了。”

“什么玩意儿？”三火怀疑自己被这面香冲昏了头，耳朵也不灵光了，“谁跟谁谈恋爱？？”

范基坐在一旁，还是那副淡定模样，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截了当地开口，“他们两和好了，准备红包吧。”

“草草草！你们这一个白天，过得也太精彩了吧！”三火一听，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声音瞬间拔高了几个度，“我悲伤我难过我沮丧！”然后手里卷面条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就我每天需要去县里往返奔波，好吧，都是为了这个家！”

时屿瞧着三火那浮夸的表演，差点笑岔了气，正想再给自己夹一筷子面条，手腕却被戚风轻轻握住，耳边响起戚风带着几分无奈又宠溺的声音：“小屿，别贪嘴吃撑了，你脚还没好利索呢，一会儿没法散步消食。”

时屿眼珠子灵动一转，斜了眼还沉浸在“卖惨”情境中的三火，跟着嘴角一撇，“好啊戚风，你这个渣男。这才刚把我追到手，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个……”

院子里便传来一阵热闹声响，几位老人结伴而来。打头的是一位身着黛族服饰的老妇，听见几人打闹不免好奇，“渣男是什么啊？”

“渣男我知道我知道。”老万伯紧跟其后，脸上笑意盈盈，“坏男人的意思。我刷短视频的时候听他们都这么说。”

“哦哟，原来是当下的网络用语！”老妇人顿时恍然，拍了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我家那位‘渣男’，非要我自己来学这些，说只管掏钱，懒得跟我一起。”

“庆婶子，这就叫秀恩爱，撒狗粮！”老万伯得意地补充，他现在可是同辈中最潮的小老头了，嘴里的时髦词一个接一个。

聚会的时间定在晚上八点，起初时屿以为老人们的兴致不会太高，谁料想来的人不仅比预计的多，连好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都来了。

时屿让戚风在最前排拉了一块白布，认真地给在场的人讲解如何玩转智能手机。

“我们的手机系统呢，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国外的IOS，一种是国内的安卓。”他用一根木枝指着幕布上的投影，“所以，第一步，我们要搞清楚自己手机用的是什么系统。”

“老师，这个系统是随便分配的吗？”

“老师老师，家里没网络，刚教的还能用吗？”

“老师，我孙子经常说微博关注，我要从哪儿点进去？”

“还有，老师老师——”

一个问题接一个，时屿耐心解答，现场一片热火朝天。

等人群散去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三火打了个哈欠，对时屿竖起大拇指：“小表弟牛啊！我第一次见这么多老人，能这个点了还这么精神。”

“说不定他们以后比你还潮。”时屿笑着调侃，“互联网给了我们生活的便利，咱镇上的人可不能固步自封。”

“行行行，服了你。”三火又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了，明天继续为了生计奔波。”

等三火和范基都离开了，时屿转头撞了撞戚风的肩，笑眯眯地问：“你知道人生三大乐事是什么吗”

戚风边将椅子摞起来边犹豫着答：“升官发财死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