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日长公子回府而昨日被安排满任务的芃羽眯着困得睁不开的眼,迈着僵尸般毫无生气的步伐,给长公子看根据他要求搭理好的书房。
芃羽恭恭敬敬的推开门,弯腰示意。
他一推开门,一阵浓烈的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咳咳……”
芃羽一晚上没睁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不不可能啊——两个时辰前我才……方才也是……不会吧……真眼花了……以前一夜没睡也不会……啊……”
芃羽呆呆的转过来,歪着脑袋静静的看着长公子,耷拉着眼皮,挪动着嘴巴:“啊……这下怎么办……呢……”
郁柠白:!!!
泥……泥不要这样啊!我有点害怕!孩子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看把孩子压榨成丧尸样了都。
“无碍,无碍,你先回去罢,好好休息。”
“……哦……多……谢……长……公……子……”芃羽就像幽魂一样缓缓飘走了。
郁柠白回了主屋。
一开门,他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气。
什么东西?
“啊!唔唔……”
桌前优雅的坐着一人,郁柠白被吓了一跳,那人随手摘下桌上摇钱树的叶子,唰一下飞过来,堵住了郁柠白的尖叫。
“好久不见,敬珩。”
郁柠白:“……”
什么好久不见!三个时辰前才见过!
云、少、卿!
这人怎么随便进出别人家啊!
【因为他实力强啊,你弟弟都打不过他,你?啧啧啧,算了,小鸡炖蘑菇吧】
郁柠白努力维持微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我忍。
“明珠有何事?”
“中秋宴将至,谢家的公子不日入京,你作为大理寺少卿,可以自由出入宫内,没事便多和小皇子接触接触。”
“嗯……”
不是,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啊,他是我上司吗,我要听……嘶,好像某种程度上也算哈,哎,好吧。
“你可知道,你那位好弟弟,可是同长公主走得很近呢。”
啊啊啊,关键的来了!一个上位者突然和你说,你家的人和另一个上位者走得很近……这不就是警告的意思么!
“悯之……”
“许是你不知道,不过,中秋宴会有别国使臣来访,你当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一句无意便可过去的,敬珩,你该提点提点他了,莫要太纵容啊,容易误事。”
郁柠白背后蹭蹭蹭冒出冷汗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在白柠塔,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皇后娘娘后来送来了很多话本,还有些史册野闻。
先帝时期,尤其是高德末年,京城有三大势力。
以许贵妃为首的许家。
以高德帝为首的皇室。
以大公公为首的宦官。
可谓是宦官专权和后戚乱政交替。
京城被宦官把持的神策军和被许家把持的禁军填充。
京城周边,藩王自立门户,兵权紧握不肯放手,像随时会扎破气球的尖刺,迟迟定格,令人心焦,不得安宁。
许家和部分藩王联合,成了压倒高德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此,高德帝驾崩。
先皇后走的早,只留下一位嫡公主,于是许贵妃的五皇子顺利解决了其余皇子,几乎没有异议的稳坐皇位。
五皇子下了他人生中注定输掉的一棋。
他放过了所有的姊妹,没有动一位公主殿下,保持着她们原来的生活,包括了最有威胁的昭阳公主。
他也没有动天生病弱的四皇子,连许贵妃都觉得他没有威胁,甚至四皇子还帮忙策划。
于是,出现了唯一的漏网之鱼。
只有七皇子在亲姐姐靖安公主的帮助下逃出生天,也就是现在的清嘉帝。
当然,靖安公主也因此被重罚,伤了双腿。
昭阳公主呆在西京,成为了当时唯一可以成了皇太后的许贵妃抗衡的力量。
虽然成了皇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也保证了朝堂不会被许家彻彻底底的侵蚀。
在这场著名的惠妃之乱的末年,昭阳长公主和江南道的宁南王联手,鞭打藩王动乱,一路逼宫。
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公主,集兵权皇权于一身,朝中拥立她登基的大臣不在少数。
奇怪的是,先帝无论多宠爱她,无论给她多少权利,哪怕她已经拥有了即使不登基也足已造反的实力,先帝也没有同意立她为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却也没有提及此事,甚至主张将七皇子养在膝下,以作为嫡子继承皇位。
这也是五皇子视七皇子为眼中钉的原因。
在逼宫抓获五皇子后,昭阳长公主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惊讶的事。
她接回了逃亡在外的七皇子,拥立他登基,并对外宣称四皇子病逝,五皇子自刎,而她自己,则保留兵权,却不再入主朝堂。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新皇权的示威。
也是昭阳长公主的默许和拥护。
当史官想记载这场动乱为贵妃之乱时,长公主说,谢贵妃一生清清白白,哪里来的贵妃之乱,这是罪许惠妃之乱。
至此,惠妃之乱结束。
所以……我弟弟,一个有兵权的将军,和一个有兵权的皇室走得近……啊啊啊!这不是造反是什么啊!总不能是爱情吧!
云少卿欣赏了会儿郁柠白变幻莫测的神色,又幽幽开口: “看起来,长公主似乎……很喜欢郁悯之呢,也许没有人知道,长公主可是帮郁悯之摆平了不少事呢。”
郁柠白:“!!!”
不是吧不是吧!还真是因为爱情啊!
啊啊啊不能够啊!长公主这种事业脑怎么能成了恋爱脑呢!
哎呀哎呀,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虽说……其实,如果长公主想造反……也不一定掉脑袋的就是我们哈……
云少卿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打断他的幻想: “你确定……违背初衷的事情你从不做,还是说你不想报仇了?寒夜里的疼痛,很难熬吧,你打算一直忍下去?”
“!!!”
果然果然!这一切的背后是有阴谋的!我定是被人算计了,就连宋柏笙与我说过的只言片语里也透露着我似乎有一个计划,一定就是复仇计划!
哎,怎么办呢,躺平固然好啊,可是……害过我的,一个都别想逃呢。
“明日使臣入京,你只剩今晚了,若是长公主有反心,宁南王必追随,郁悯之很关键,你当分得清利弊。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你以前吃过的苦便算白受了。”
“……我今夜便同悯之好好谈谈。”
“如此,便不叨扰了。”
云少卿就这么踩着窗沿走了。
轻悄悄的,仿佛只来过一阵风,吹来了窗户。
“啊,他怎么踩窗户,明明是从门里进来的。真是的,窗沿都脏了。”
【洁癖精,表装啦~不要装得很忙的样子哦,赶紧去找你的好弟弟吧,哈哈哈哈哈哈】
〖……〗
可是,该怎么和郁桉墨说呢?
总不能……一开口就是,oi,小鬼,你,给我离长公主远点……
郁柠白就这么摸着下巴沉思良久,在郁桉墨的院子里徘徊。
郁桉墨卧房漆黑一片,书房倒是烛光通明。
桌案倒映在窗户上,后边是挺拔的人影,坐得笔直,似乎在看书。
【不是,哥们,你在等小菜自己爬上桌喂你吗?不管怎么说先进去啊,这大冷天的感冒了还要我替你修补身体,小心欧皇又变非酋了】
〖可是……直接敲门吗?总不能直接进去吧……但是,我说什么呢?难道说,悯之,我来找你聊天?不行不行,怪怪的……〗
【你说,喂,给哥开门……哎呦我的仔!你平时亖装亖装倍儿溜的嘴呢?吃五零二胶啦?甭管说啥,大不了进去就是了,不要从心啦,从容~】
此刻屋里的人影动了,他起身走到书架边,似乎是换了本书,又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仰头喝尽。
窗户是米纸糊的,薄且透光,烛火自然比不得现代灯光,摇曳昏黄,漆黑中一点明亮,他又立在烛火旁,映衬人影格外分明。
窗户上倒映的黑影,是挺拔的身姿,宽肩窄腰大长腿,纤细的脖颈,和因喝水而滚动的喉结。
郁柠白就静静的看着。
【……喂!再看口水要出来了!】
〖啧,弟弟性格是小奶狗,这身材倒是挺……〗
【……老色胚……】
〖爱美是人之天性,你个非人哉懂什么,我这叫友好的欣赏〗
【去,进去,好好面对面欣赏个够。嗯?怎么不笑了,是天性不爱笑吗】
〖……鄙视你〗
【切,怂包】
此刻,书房里。
郁桉墨指尖在书背有节奏的敲着。
书是倒盖着的,桌案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案牍上是摆满了小点心的。
当然,书架旁的小桌子上一盘略有些旧的白玉棋盘是一直安安稳稳摆着的。
他坐得笔直,静静的看着窗外隐隐约约的人影。
那人影走来走去,又是把袖子甩来甩去,又是抬起胳膊摸脑袋,时不时还跺跺脚,仿佛跟自己急似的,就是不靠近书房半点。
哎,真是可爱的哥哥……怎么就是不进来呢。
郁桉墨垂下眼眸,睫毛在卧蚕上小刷子似的拍打着,他轻抚脖颈间的长吊坠,银光闪闪,中空的银色菱形海螺纹里是闪亮的紫水晶,静静卧在微敞的睡袍领口正中间。
西域的紫水晶,最漂亮了,哥哥一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样……他会更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