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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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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潜鸣的电话在午休的时候莫名其妙响起。

换了别人余谓不会接,可方潜鸣不一样,没有重要的事不会这时候打扰他。

“喂。”

“余谓,”电话对面的人听起来有些着急,“那个,有人来你家搬东西。”

搬东西...

眼前猛地出现那天晚上任有道的声音,因为太暗,记忆力留不下他的表情。

「找到地方之后,我会回来把宝贝接走,还有其他东西。」

看来任有道安顿好,开始新生活了。

最终清算也在平平无奇的一天来了,这天恰巧他还上班。

“是他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把自己吓了一跳。

天天见到的人在生活中失去定位,所以哪怕知道任有道此刻在哪也会稍微心安。

“是谁?”方潜鸣下意识问,然后很快会意,“啊,不是。”

“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的,还蛮年轻的,说来搬钢琴。”

钢琴。这是任有道第一个要搬走的东西。

是啊,毕竟太贵了,正常人都会这样吧。

余谓喝一口水,午睡让他的喉咙变得很干,下一句话也差点没说出来,

“让他搬吧。”

放下手机的时候,桌面上黑屏的电脑暗暗倒映他的脸,他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表情。

可耳边分明出现那天任有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好,我去。”

当时为了这架钢琴能留在这里,他不惜去参加任易女儿的周岁宴,去顶着风暴面对痛苦,和他走近陈逸的灵堂那天没什么区别。

也是,现在不是当时。

那个时候他和任有道还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感情,还在危险的钢索上跳舞,任有道还会红着眼睛把他按在床上,逼自己看他的眼睛。

余谓往后靠在椅背上,转过去看着写字楼窗外的钢筋丛林,市中心车水马龙他却好像被关在笼子里。

宝贝,帐篷,那堆没用的艺术品,哦,还有那张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挂着的照片...

他已经在清点有多少东西没有搬走,同时在自己心里的空间把它们剔除。

人和人的关系向来是减法,他和任有道就是典型。一开始被幻想和虚构加满,后来把对方的痕迹全部清除。

他和任有道之间应该遵循的模式,这些天任有道或许真的有弄清楚。

那天下午余谓没再想起这件事,下班进了家门才发现客厅那么空。

明明只是恢复了钢琴来之前的布置,现在怎么做不到视而不见。

“回来啦,吃饭。”

方潜鸣又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辣椒炒肉。

“茵茵呢。”

余谓下意识去看楼上紧闭的房门,方潜鸣跟着望过去,

“生闷气呢。”

“回来没看到钢琴,她说没保护好大舅的东西。”

心忽然揪一下,余谓尽力让自己面不改色,

“那你跟她怎么说。”

“我说就是大舅让人搬走的呀,结果说完这句她就跑楼上不下来了,”方潜鸣很头疼的样子,“一路都哭着说什么...”

“大舅绝对不会搬走她的钢琴。”

一口气涌上来卡在胸腔,闷得好痛。

余谓用力再吸气也没用,因为他想起任有道说过琴是他送给茵茵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啊,这样的任有道,怎么也会变呢。

“我在外面吃过了。”

余谓抱歉地看了方潜鸣一眼,擦过他的肩上楼。

方潜鸣放下筷子,盯着他的背影。

他知道余谓肯定没吃晚饭。

他也知道这钢琴不得不搬。

而踩着楼梯的余谓在想,等任有道把东西都搬完,他一定能像之前一样把自己调理好。

他花了五年都没忘掉陈逸,但人生还有很多很多个五年。再加上任有道也没什么关系。

奇怪地,他第一次这么希望任有道赶快来搬。最好什么都不留。

————

任有道坐在对面,郝业接了个电话,眼神却不对劲。

「余谓,余谓。」

郝业用口型夸张地跟他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很饿的任有道马上就没食欲了。

“啊?哦...嗯嗯,理解,好的。”

死死盯着郝业回答的表情,任有道发现自己超级讨厌这种感觉。

余谓明明就在那部手机对面,他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对余谓的渴求最近愈演愈烈,他拼命不表现出来,那股火却借着氧气焚烧。

所以现在,哪怕听到他的一点呼吸,也能缓解一些。

郝业放下手机,他的视线却贴在屏幕上面,生怕那电话挂了一样。可惜已经挂了,余谓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

郝业急着要说什么,任有道的表情却别扭地在对这通电话嗤之以鼻。

“他说我最近不用过去家教了。”

郝业没看出他的异样,光顾着惊讶。

“为什么?”

任有道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他说钢琴被你搬走了,最近先去琴房练琴,等茵茵妈妈回来...”

郝业还在说,对面的人却好像受不了这消息,站起来的时候桌子都跟着一推,

“我搬的?我怎么没看见琴呢?”

郝业愣着不说了,任有道瞪着眼睛问他,

“你看见琴了吗?”

“我,我没看见。”郝业终于意识到什么东西不对,跟着站起身,毕竟那琴价格不菲,

“对啊!那琴去哪了!”

“去哪了...”任有道一扬嘴角,看起来却完全不是在笑,“去任易那了呗。”

“靠,他怎么以为是我搬的,靠,能不能长点脑子...”

说着,他已经绕过桌子走到门口开始换鞋,郝业看看他又转头看看不再冒热气的菜,

“诶,去哪,不吃饭...”

「砰」一声,门已经关了。

郝业盯着刚刚任有道换鞋的地方,眼睛比刚刚看到凉了的菜还失落一些。

还能去哪,除了见余谓还有谁。

本来以为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他转身坐下,夹起不温不凉的青菜,这温度就像他在任有道的世界,平平无奇。

余谓他们还在平平无奇地吃饭,门铃忽然响了。

余谓碰巧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理所当然是他去开门。

又很碰巧的,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走了神,开门之前没有去看监控,也不知道外面站的人。

所以门打开的时候,熟悉的气味比一切都先侵占神经。原来每一个碰巧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刻,这一刻他抬眼,对上任有道的眼睛。

世界重重一颤,稳下身体才发现震的是他的心脏,或者是两颗面对面的心脏,隔着胸腔。

呼吸一下子紧好多,余谓抓住呼吸的间隙开口,

“来拿东西?”

任有道的眼睛一点没离开过他的脸,抓得比他的呼吸还紧好多,好像他们还能见面,这样面对面站着已经是莫大的奢侈。

“你为什么就这样让他把琴搬走了?”

任有道没回答他的问题,说。

余谓一愣,脑子里一根绕了很久的绳子猛地解开,整个人都跟着轻松好多。

琴不是任有道搬的,是任易。

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对他来说,结果都一样。

另一根绳子缠过来,这次打了死结。

“不管谁搬,琴都不该待在这里,我早就说...”

任有道听到这个「早就」,身体就被按下什么开关。

直到余谓被他狠狠按进怀里,洗发水的香味扑鼻,他才明白这开关的名字叫「过去」。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和面前这个人亲过,做过,吻过手,所有说过的话都成了「早就」,随口一提都让他全身酸痛。

任有道不想放手,不能放手,余谓一旦进了怀里那些针尖一样的话都变礼貌了。

明明是来质问他的,明明他们该说的是钢琴,如今堵在嘴边的却都成了占有。

他恨余谓不是一个玩偶,又爱他从来不会任人摆布。

该死,他好鸡儿没骨气。

————

胸膛倏地紧贴,余谓还没反应过来。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上一秒,他的嘴虽然还在拙劣地说着什么话,脑子里却全部都是:他能不能抱住任有道,狠狠地抱。

而任有道好像会读心一样,竟然不问就先抱了他。

也是,如果问了他就只能把门关上,还好没问。不是他先提出的接触更合理。

“大舅,是大舅吗...”

身后忽然响起小心翼翼的声音。

余谓下意识要回头,紧贴的胸膛一下子生了空隙。

猛地一只手抬起来,任有道又这样把他的头按在肩膀,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时候大腿也被人抱住,他听见女孩的哭声自下而上,

“大舅...大舅....你要回来了吗...”

女孩耍赖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裤腿,余谓知道她另一只手的尽头是任有道。

就像他们在迪士尼那天,分别是女孩的左手和右手。

可是她的力量太弱小,被现实隔开的巨大缝隙靠胳膊根本没法缝起来。

听着女孩的声音,余谓的下巴被迫贴在任有道肩膀上,觉得好紧。

不是任有道的手在勒着,是他的心在勒着。

假如任有道此刻松手,反而会勒得更紧。

这时候任有道好像再次听到他的想法,手倏地松了。余谓看着他弯腰,蹲下,轻轻把女孩环在怀里。

和自己一般高的人毫无防备露出头顶,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没再回答女孩的问题。

“茵茵,钢琴搬走了,伤心吗。”

女孩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拼命摇头,

“不是大舅搬的,肯定不是大舅,对不对...”

余谓站着,任有道蹲着,可余谓还是那么清楚看到了他那个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茵茵。”

好像终于有人能懂他,任有道重新站起身,脸色和开门那时不一样了。

“你放心,大舅无论如何都会把琴搞回来。”

“答应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茵茵恳切地抬头看着他,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放,

“那你呢?你也回家吗?”

余谓靠着门框站在一旁,忽然觉得好羡慕她。

什么情绪都可以展示,什么想法都能说。

可惜最后还是无用的挽留。

因为任有道沉默,沉默过后弯腰摸一下女孩的头。

他没看自己,所以余谓才能一直看他。

“这里不是大舅的家,茵茵。”

说完这句话任有道就转身。

女孩跑出去那瞬间,余谓居然第一次和他产生默契,伸手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衣服。

“大舅,大舅...”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比给任有道打电话那天还大声,甚至有邻居开门出来看。

哪怕这样,任有道也没回头。

余谓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融进黑夜里,才抱起女孩转身合上门。

因为他怕自己心有不甘。

可怕的是,任有道衣服的气味还留在空气里,混合着女孩的哭声在脑子里共振。

方潜鸣早就在这里等他了,二话没说接过女孩就回了客厅。

而余谓站在门口,回头。一瞬间手也没控制住抓住门把手,有根神经突突地跳,不断刺激他开门。

接下来任有道的定位又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一定有再出现的可能性。

该死,怎么还是心有不甘。

深吸一口气,他庆幸刚才的自己看着任有道走远,不给此刻的自己留任何余地。

追不上,所以不必追。

很快他就要把生活彻底扭正了,现在不能脱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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