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本地不兴走动,空出一天闲来无事,往年都是外出看电影,今年宋女士则提出一起去那家养老院。
秉持无不干涉条约,到地方两人相视一笑后,走去不同住宅楼。
电梯关上之前,宋珥舒远远看见母亲身边多了个身影。
身形消瘦,瞧不见模样,穿一身卫衣很青春,手中还捧着一束花呢。
其实还是会介意吧。
宋珥舒吐了口气,拧着眉。
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不是她有偏见,实在是这男人出现的身份不合适,宋女士……
那是断情绝爱的宋女士,居然能让她接受了谈恋爱!
她自信这人的出现不会影响自己切实的利益,但宋珥舒就是心里不舒服,眉眼压得低,摆着张讨债脸直直撞上应慎微。
应慎微先是一顿,然后迅速借玻璃窗的反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确定一切无误,应慎微接过宋珥舒递来的年货:“新年不好?”
宋珥舒眉毛还打着结:“不好,被不知道什么地方蹦出来的毛头小子偷家了。”
“需要帮忙吗?”应慎微眼跟着一眯,并了两根手指在脖子一抹。
宋珥舒恶狠狠说:“行,晚上我们去给人套个麻袋。”
一旁路过的护工已经回了几次头。
两个人一副凶悍的模样面面相觑,最后扑哧一声纷纷笑了出来。
“早上就给你发了消息,还以为你会在门口就恭迎圣驾。”宋珥舒摆摆手。
应慎微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出来晚了没赶上,下次一定。”
“外婆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吧,”应慎微语气平平,“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尽力照顾好,不过最近过年,院里年味很浓,还有很多活动,放假后我直接过来陪住,医生说外婆情绪要比以前稳定不少。”
宋珥舒轻声说:“情况比以前好就行。徐望月是不是白天来了一趟?”
应慎微表情似乎带些嫌弃:“是,放寒假后几乎天天白天都要来,他智商只有七岁吗?整天带着老人家跑这跑哪,自己玩起来也和疯了一样。”
他瞧瞧看了眼宋珥舒:“他一直一副小孩样,当玩伴不错,当伴侣的话……但不用想一定很辛苦。”
宋珥舒挑眉。
应慎微表情十分正经。
她微微一笑:“可让你惦记着呢。”
应慎微点头:“我记性确实不错。”
“记性不错,”宋珥舒重复,“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契约要求吗?也没见你现在多遵守了。”
她笑眯眯一瞥,应慎微轻咳了下:“外婆知道你要来,特地让留了些粽叶和糯米要和你一起包。”
宋珥舒为难道:“我不太会。”
应慎微点头:“知道,我们瞒着她,我给你包好的,你当着她的面绑起绳子就好,外婆有时候就是有些固执……”
何止是有些固执,老人家瞪着应慎微,手指颤颤巍巍指他:“……作弊!偷懒!”
然后颇有些耍无赖推了一把桌子……没推动,应慎微的脚压着桌腿。
外婆更是生气:“不可以!”
应慎微耐心解释:“我们一起包,一会儿酥酥绑上绳子一样的。”
宋珥舒一开始还有点儿尴尬,忽然耳朵动了动,很新奇地歪头看着应慎微。
奇怪,从前很少在意应慎微怎么称呼自己。
酥酥。
真的很奇怪。
宋珥舒轻轻蹙眉,感到耳膜有些不舒服,大概今天气性大,耳膜便薄了,血脉贲张在身体力行向她积极展示,于是耳中咚咚作响。
噗通、噗通噗通。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看老人家面上犹带怒意,担心对外婆健康无益,赶忙用手肘撞了撞应慎微:“你直接教我吧。”
“是不是有些太固执了?”应慎微一边麻利绑好手里的粽子,一边小声说。
“她也不是故意的,”宋珥舒盯着应慎微重新起势做示范的动作,“我记得以前外婆很温柔,总能从各种奇怪的地方找到夸人的点。”
应慎微嘴角微动,给宋珥舒做示范又包好一个。
宋珥舒颇感笨拙地拿两片粽叶折起,自信认为动作很标准,正准备往里塞糯米,不留神没注意按压的点,叶片眼看要散开,应慎微的手立刻接上,覆盖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护住尖角。
“现在再倒,不然会漏。”
应慎微的手确实大,直接盖住了她整只手,指尖修长有力,借助肌肤血管传递而来,只是手心有些糙,不经意的摩擦酥麻瘙痒。
宋珥舒又用力眨了眨眼,忍住摇晃脑袋的想法,脆弱的耳膜让她有些烦躁,倒糯米时不由撒了不少,些许狡猾地躲进二人交接的肌肤处,她手微微颤抖起来。
“不好意思。”宋珥舒歉然,看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嘴。
好一会儿,她轻轻说:“有些痒。”
应慎微的手抬开,米粒顺势掉落,宋珥舒顷刻感到松懈与呼吸感,然而没等她彻底放松,那只手再次压了上来。
“继续,米放少了。”应慎微说。
宋珥舒斜睨,嘴边的话最后被向晚的微光阻拦,霞光的蔓延不是单向,而是火烧似的一片,这光景令她莫名有种没输的错觉,于是默然跟着应慎微的要求一点点做完。
绳线的捆绑仿佛在跳一场拉丁,似有若无绕开而又擦过肌肤,直至拉近、捆绑,这才谢幕、退场。
宋珥舒看着成型的粽子,内心有近乎有氧运动的一片大汗淋漓,然而面上不显,只是略带得意地给外婆展示:“外婆,我包好了!”
外婆很满意,拉过宋珥舒,要亲自和她监工看粽子蒸煮,有些没轻没重拍着她的手心,用家乡话咕哝着什么。
应慎微想阻止,宋珥舒冲他摇摇头,偏头笑眯眯听外婆的絮念,粗粝的拍手里是一种长辈的亲昵,也是宋珥舒很少感受到的来自年长长辈的亲近。
她自己也有亲外婆,只是家庭氛围严肃,哪怕当年外公外婆赶到病床前探望,也多是外公总结陈词一般长篇大论,外婆只是优雅坐在一旁低眉顺眼叹息。
宋珥舒直听外婆说至无言,这才问应慎微:“外婆在说什么呢?”
应慎微坐在一旁,想了想:“就是往年过年说的吉祥话,类似‘多吃粽功名会高中’‘身体健康事事顺’这样,以前过年她总要小辈自己包个粽子蒸来吃,讨个好彩头。”
“讨个好彩头。”宋珥舒喃喃,她小心地反手轻轻拍了拍外婆松弛衰老的手背,“外婆也是,新年来了,每天身体更健康,每天心情也更舒适。”
应慎微用家乡话给外婆复述了一遍,外婆眼弯了弯,说:“乖崽。”
粽子煮好,米粒泛光,肉味和板栗的清香飘开。
应慎微给两人准备好,正要再剥一个时,温热的糯米飘飘然到他唇边。
宋珥舒笑吟吟:“第一口敬我们的主厨,新一年,希望主厨千般如愿,万事称心。”
她顿了顿。
“大家都喜欢祝福新年胜旧年,但我希望祝你一切如常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