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拽得这么紧，是想起什么了吗？”
柳还青忍着疼，捏了捏风不问的手，试图让他放手。
风不问回了神，默默拽得更紧了：“这里，不好玩。”
“城里你都看腻了，不如来外边走走。”
柳还青稍用了些力把自己头发救出来，转而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离开飞行器，沿着小路往里走。
风不问的脚步明显变得粘稠，虽然在往前，却一步一步都带着抗拒。
柳还青只得哄他：“放心，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我保证。”
我怎么有些不信呢......
风不问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对方神秘一笑。
待二人走到路的尽头，前头不远处就是卧蛇村，可出乎风不问的意料，这座记忆不甚愉快的村子，竟然破败得他几乎认不出。
“空的？”风不问疑惑道。
柳还青牵着他往村里走，边走边道：“已经九年过去了，一个野村会破败失落很正常。”
可为何这个村子三百多年不曾断过，偏偏这九年就彻底失落了呢？
风不问的抗拒被疑问盖过，走路的速度变快了一些，跟着柳还青穿行在断壁残垣之中。
“大约四年前，卧蛇村遭到圣元教入侵，劫走了大部分四肢健全的村民，剩下老弱病残，渐渐的就死绝了。”
柳还青在祠堂前停下，记忆中的祠堂如今成了半座黄土，里边堆积着大量骸骨，是那些老弱病残，在生活的最后关头特意聚集到祠堂我，完成最后的祷告。
风不问看着地上那些零散的白骨，算不上多惋惜，只是觉得唏嘘。
不对啊，那条巨蟒呢？
“圣元教入侵时还带了捉妖灵器，巨蟒虽强却不比圣元教众人多，最后扔下了这块地独自逃走了。”
柳还青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立即解答了他的疑问。
风不问没注意到其中的问题，只是同样觉着唏嘘。
但同时，他又想到柳还青特意带自己看这些是想唤醒自己的记忆，可若自己当真没有恢复，看到这些只会觉得莫名吧。
因此风不问并没有表现出多的情绪，他拽了拽柳还青，示意想回去了。
“还有一处，看完便走。”
柳还青带着他回到飞行灵器上，操控灵器飞入村子三里外的一处陌生山坳。
风不问环顾四周，确定自己并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是看什么。
柳还青扶着风不问下来，带着他寻到一口极窄小的石洞。
风不问观察了下眼前的石洞，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条较宽的缝。
整条缝左右开口，长度刚好够一个成年人，上下宽窄也够一个人平躺进去。
风不问蹲下身子往里看了眼，看到了里边残留的血迹。
“看到什么了？”柳还青问道。
风不问回头看向他：“血。”
“不错，你猜是谁的血？”柳还青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风不问摇摇头，不论他醒没醒都猜不出来。
柳还青眸色微敛：“那夜在溪边，你吸食的那个人，是村长失踪了多年的儿子，正巧那夜突然在村外出现。”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风不问的心脏停滞了一瞬，被他刻意藏起的不堪记忆被迫涌上脑海。
柳还青俯身抱住了他，用的力不算轻，像是怕他逃走，一边轻抚着他的背：
“后来我调查过，村长儿子其实是暗地里加入了圣元教，村长将此事隐瞒用失踪作为借口，想等他儿子学成归来后，既能保护村子，也能保住他们一家的地位。”
“村长儿子还会时不时跑回来找他，起先从没人发觉，直到那一次他偷跑的事败露遭到帮众追杀，他在此地躲到天黑，没成想回去后偏偏撞见了失控的你。”
“风不问，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本就咎由自取，你也是控制不了自己。”
柳还青一口气将真相告诉风不问，将压抑他多年的刺亲手拔出。
他从着手调查此事时，就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风不问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从风不问又攥住了自己身后的头发来看，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不难过，嗯？”柳还青轻拍着风不问的脑袋。
风不问慢慢松了手。
柳还青在他耳边玩笑道：“不就是喝了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喝的话哪天我也试试。”
头皮又是一紧。
柳还青立马改口：“开个玩笑，莫拽了，再拽我要秃了。”
风不问听话地松了手，摸了摸他被拽疼的脑袋。
柳还青松开了他，想看他的神情，谁知风不问的脸比自己想象中的干燥，甚至连眼尾都不曾红过。
柳还青的指尖没了目标，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风不问真的清醒了吗，为何看上去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又或许是刻意忍住了？
柳还青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半晌，最后风不问拽了拽他，把他拽回神。
“怎么了？”柳还青抬眸看他。
风不问指了指飞行灵器。
柳还青道：“想走了？”
风不问点点头。
柳还青便也没拒绝，带着他驾着飞行灵器离开此地。
路上，柳还青没有问他想去哪里，显然他早就确定好了接下来的地点。
风不问回想先前自己和柳还青都一起去过何地，排除掉已经去过的地方，似乎只剩下一处。
他抱着柳还青的胳膊惬意靠着，随着天色渐晚，二人在闭城之前进入了碎星城。
刚进入城内，风不问便发现这里似乎和九年前略有不同。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时，一眼望去几乎人手都用灵器，但如今，街上巡逻的修士腰间别上了佩剑，虽然手里有灵器，但并不多加关注。
他们负责夜间巡逻，因为没有什么情况，所以正闲聊着，隐约能听见“宗主还没出关”“九年多了，少宗主直接继任算了”等字眼。
这是转性了，背后有高人指点？
风不问说不上什么滋味，垂了眸，手里揉捏着柳还青厚实的胳膊。
路过彩云间，柳还青没有停留，而是一路驶向碎星宗旁的槐树林。
风不问捏着胳膊的手紧了紧，心道他该不会想用废除修为那段记忆来刺激自己。
“认得这里吗？”柳还青停了灵器，扶着风不问落地。
槐树林一如既往地幽暗，晚上这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柳还青燃起一把火，火光莫名绿莹莹，甚至隐约能瞧见人脸的轮廓。
风不问有些迟疑地指了指火。
柳还青笑了笑：“咱们一个妖一个魔，还怕鬼么？”
有道理。
风不问于是没了疑惑，拉着柳还青在槐树林里散起了步。
柳还青手里的火一路变换着形状，映现出各种野魂的轮廓，但被柳还青一瞪就跑了。
借着这点火光，风不问看着柳还青的神色，似乎真正的目的地不在此处。
“这里聚集了不少无主野魂，因此槐树叶浓密且经年不谢，生人来此都得损失一些阳气，体弱者甚至会丢了性命。”
柳还青并没有提及被废修为之事，只是扯些有的没的。
风不问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仿佛午后散步那样的闲适。
直到二人在黑暗中拐过一处山岩，柳还青将灵器召来，二人乘灵器缓缓往山崖顶靠近。
风不问记得这条路线，他记得当时有几个圣元教众鬼鬼祟祟上了山崖，不知是想做什么。
眼下柳还青带自己来此，很有可能与当年的事有关。
待灵器飞至与山顶平行的位置时，只见眼前有一道密封的石门，多年不曾开动导致上头覆满了苔藓与菟丝子，乍看上去像是个被遗弃许久之地。
“此地是盛宣的闭关之处，算起来他闭关了整整十五年。”
柳还青先行落至崖边，随即伸手将人抱了下来。
风不问听他说盛宣的事，不免有些疑问。
闭关十五年，期间难道没有宗门弟子来探望吗？
哪怕盛宣不见人，这石门也不会破败成这样，完全一副无人打理的样貌。
“盛宣闭关时要求任何人不得来打扰，否则逐出宗门，因此盛纪他们就是再急也不能踏足此地。”
柳还青牵着他绕过石门，在山体的另一侧发现了一处窄小的洞口：“从这里进，不会留下痕迹。”
风不问神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柳还青倒是坦然，先行一步，让风不问跟着他：“石门封得那么紧，人不可能活活憋死，总得留个风口。”
洞口内只有一条通道，风不问也没有质疑他之前就来过的理由，且看他的模样也似头一回踏足，像是来验证什么。
在通道内穿行时，柳还青很安静，没有再说什么话。
前方快到出口时，迎面涌来一道风，柳还青没有避开，反手将人揽进怀里。
风不问也想看情况，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却被人按了回去：“别动。”
鼓鼓的心跳在耳边清晰可闻，这种被人紧紧护在怀里的滋味，让风不问回想起初次进入银羽宗的时候。
他抬手反抱住柳还青，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对方收到了感应，搂着他的手愈发紧，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
柳还青确定前面没什么情况后，柔声安慰道：“只是阵风，有我在。”
身前的脑袋还不肯抬起来，柳还青揉着他的脑袋哄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哄得人抬起头，在黑暗里，他看见对方眸子莹莹闪烁，下意识抬手去蹭，指尖意外沾上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