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躁的陈金筑听到这里,已经红了眼,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她是中的什么毒?何时中的毒?她一直都在军营里边,又怎么会中毒呢?”
因为心脏疼痛而坐在地上的谢知微听到陈金筑的话之后,恍惚着回过神来。是啊,自己一直都呆在军营里边,又怎么会中毒呢?
除非……
“有人私通敌军!”
陈金筑粗喘着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赵望和道:“我不知道她是如何中的毒,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但这毒必然是生前就已经中了的。她已经死了,中什么毒都已经不重要了。”
李盛在一旁插话道:“能聚集三国的,还能跑到天堑谷进行埋伏,除了是串通好了的,别无可能。谢念中毒,这也很明显了,除了是自个儿内部的安排,还能有谁能把手伸到军营处?两者相结合,真相呼之欲出。”
陈金筑脸色惨白,谢知微更是嘴唇都颤抖了起来,若非她已然坐在地上,她必然是站不住的。
道理很简单,真相也很明了,只是他们不愿意接受。
“他怎敢……他怎敢!”
陈金筑一下子就想到了能够在这场战役中安然撤退的郡王,又想起自己父亲是见了郡王之后才发生的变动,他如何能不明白过来?
陈金筑又急又气,恨意滔天,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在说郡王,还是在说郡王背后的那个人。但局势已经明了,陈金筑恨完又觉得可笑,他倒退了两步,竟发笑了起来,“呵呵……活该走到这一天,活该……”
早有人注意到一旁坐在地上的谢知微了,但先前的消息过于震惊,大家光顾着听故事,故而没有人搭理她,此时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自有人去扶她,“你怎么了?”
谢知微勉强笑了笑,道:“可能连日奔波,身体有点劳累,有些发晕。”
林青芸对于自己旗下的士兵还是很关怀的,问道:“可要让思思给你看看?”
谢知微摇了摇头,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了,我再歇歇就好了。”
陈金筑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问道:“殿下把她……葬在哪里了?”
谢知微同样也看向赵望和,满嘴苦涩。
赵望和摇了摇头,“葬在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目前本宫不能告诉你。”
陈金筑没有执着于这件事,他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面对这糟糕的世界。”
不,她面对着,亲耳听到自己死后的事情,还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死前曾中过毒,可笑,真是可笑。谢知微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只是笑容过于苍白,让林青芸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谢知微挺直了自己的胸膛,“我没事,放心吧。”
赵望和道:“好了,都各自忙去吧。”
众人散开,赵望和也从城楼上下来,谢知微跟在她身后,苍白的脸,抿着的唇,显露出一股倔犟之意。
赵望和安排完手上的事情,一路返回到恒义城的刺史府,入座在上首凳子上喝了口茶,这才看向谢知微,“你找本宫有事?”
谢知微道:“她葬在哪里?”
赵望和道:“据本宫所知,你和谢念毫无瓜葛,她葬在什么地方,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
谢知微抿了抿唇,藏在背后的手攥着拳头,“殿下还记得卑下投靠殿下时说过什么吗?我说我想加入姬家军,是因为谢念死了,这世上唯有殿下能接受女兵。”
“谢念是我的信仰,我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赵望和平静地看着谢知微,谢知微浑然不惧地与她对视,片刻后,赵望和放下手中茶杯,“待战事结束后,本宫带你去。”
谢知微沉默着行了个军礼,然后退下。
赵望和一个人坐在那儿怔怔地出神,好消片刻她才轻笑了一声,笑容里说不出的嘲弄和悲凉。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把林青芸唤了进来。
见得林青芸进来,赵望和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林青芸道:“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该传播出去了。”
赵望和点了点头,“今晚按计划行动。”
“是。”
她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那自然是要送给洪群永的大礼了,也就是昨日谢知微曾过问的多人在写画着的东西。
而这一些东西悄然送进了离洪群永驻扎的营地最近的城池里,也就是典城。
因为军队驻扎在城外,并不占用典城,所以典城的城门虽然有审查,但也没有特别严格,东西是放在车底,稻草堆等位置,假装是村夫农妇混进去的。
很快就入了夜,在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的时候,他们从各处冒了出来,以飞快的速度把一张张纸贴在墙上、水缸上、柱子上……只要是看到的地方,都贴,还有抛飞在空中,任由随便落下的。
而就在城中人在大肆散播着这些纸张之时,一队队伍从恒义城出发了。
这一支队伍人数不多,也就是五百人,目的很明确,趁夜赶路,尽可能地接近洪群永的驻扎的营地。
因为今日白天的斗将事件,营地里的气氛十分凝重,以关乃同为首等一众谢家军原来的将士全聚集在了洪群永的营帐中。
有急躁的已经连番发问了,“将军,陈金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您派人追杀了他,这是真的吗?”
“陈金筑为何会加入到姬家军里?当真是因为被追杀走投无路吗?”
“谢将军为何会死?这真的是被意外埋伏了,还是如陈金筑所言,有阴谋呢?”
“谢将军的尸首真的是被姬家军收走了吗?那我们送回国都的尸首是谁的?这到底是谁的主意,竟敢让谢将军的尸首流露在外,岂有此理!”
万岩在其中想要插话,却只要说一句打圆场的话,就会被他们推开。
有些胆大的,已经拍桌怒喝了,“我就说郡王为何会没事!四军围剿,他凭什么逃过这一劫,我看,肯定是那龟孙子暗中做了手脚!”
“洪将军,真相到底是什么?!”
面对他们的怒火,洪群永又急又怒,隐隐有些惧怕,他拍案而起,“那小子满嘴胡言,你们就这样相信了?你们身为将领的判断力呢?!”
关乃同按压住怒火,平静地说道:“正是因为我们没有失去判断力,所以才会找洪将军要个解释。”
洪群永怒斥,“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四国诡计,埋伏于天堑谷,谢念大意踩中埋伏,才会失了性命!战场上瞬息万变,稍一不慎,就会人头不保,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不懂吗?!”
关乃同接话道:“若说我们中计,没人会怀疑,可她是谢念,我不信。”
“老子也不信!”
“就是!谢将军从未在这种方面出现过纰漏,她是战神,是百姓们亲封的战神!”
洪群永妒忌得脸都要扭曲了,一群蠢货,正是因为她是战神,是百姓们塑像造神的存在,所以她才会死!
“可谢念是人!只要是人救会出现纰漏!”洪群永拍得桌子轰轰作响,他气得来回踱步,手指一一指过他们,“四国联军,撑不到援军的到来,这难道不正常吗?!”
关乃同嘴角抽搐,显然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他同样是双掌一拍案桌,身体前倾,咬牙切齿地道:“可是郡王还活着!将军是为了援救郡王而出的兵!”
关乃同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凭什么还活着,而将军却死了?”
几人的杀气明显上涌,黄伯齐看得心惊,在一旁急得上前了一步,为自己的上峰解围,道:“这是四国的阴谋啊!他们就是为了分裂我们内部,所以才会让郡王活着回来啊!”
万岩同样用身体阻拦着众人不要发生肢体冲突,“是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也不想的。”
没有人愿意接受他们的说法,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再凝固。而营帐外巡视的士兵,今晚同样也是心不在焉。
谢家军有自己的骄傲,洪群永的士兵也同样有自己的傲气,双方一融合,谢家军看不起他们的懒散,他们也同样看不起谢家军的清高。
今天陈金筑投敌的事情一出,有些人就嘲讽起了谢家军的骨气不过如此,但对于谢家军来说,陈金筑一定是有苦衷的,甚至于他们没有那么的在意陈金筑的投敌,而是想要知道谢念的死亡是不是别有隐情。
两方就此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冲突,被及时拉住了,但是矛盾只是被暂时隐藏住了,又没有解决,故而守夜巡视的士兵都心不在焉,忽视了外边的变化。
林青芸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靠近了对方的粮草位置,估摸着大概是这边,一把火放了下去!
“敌袭!”
尖锐的号角声吹响,营帐里针锋相对的将士们脸色顿时一变,冲了出来。
林青芸第一时间带领着自己的部下放了一波箭,旋即直接撤退,一边撤退,一边往后撒了些什么。
好些士兵纷纷捂脸,以为是什么毒招,却发现是一张张的纸。
一方撤退,一方追杀,林青芸率兵断后,里层的士兵背部背着背篓,不断地从里边掏出纸张来,天女散花般地往后抛上去,一边跑一边抛,可谓是一点都不耽误。
第一波射出的弓箭头上同样也是穿着一张张的纸,洪群永第一时间把那纸拿了起来,上面简单的画着几幅画。
第一幅是一个女将军领命打仗,身后全是人影,这人甚至还贴心地指示出这个女将军是谢念,一旁写着她的名字。第二幅是一个百姓,冲着一个将军神像的人膜拜祈祷上香。第三幅,是一个没有脸的帝皇,地上是砸碎了的神像。第四幅是四周一圈都是士兵,然后中间的女将军身上中了箭倒下了。
洪群永一看,脑袋只觉轰的一下,瞬间变得空白了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