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去,夏雨消停,秋天就来临了。
有些地方甚至下起了雪。
晚上路过那间卧室,宋未暇有些胆战心惊,想另找处地方住了却不知如何开口。这顶别墅很大,空卧室只多不少。
只是傅鸿桐未必会答应,宋未暇也不想自撞枪口。纠结了大半天之后,宋未暇还是决定闭口不谈。
没事的时候,宋未暇就会想一想上一段婚姻。
虽说是同一个对象,但到底不同。
三年前的傅鸿桐姑且可称“青涩。”
倒不是说他多稚嫩,是野心还未暴露的内收。
所以傅鸿桐想娶身家什么也不是的平民,家族沸腾了。
傅鸿桐带着宋未暇搬出了老宅子,大伙儿也都炸锅了。
所有人,包括老太爷在内都以为傅鸿桐是个糊涂的新手蛋子,为了爱情义无反顾舍弃江山。
事实证明,傅鸿桐的演技高超到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老太爷这样的江湖前辈,也不例外,被蒙在鼓里。
傅鸿桐重回傅家,在傅老太爷的病床前,坦然接过了傅家的继承大权。
他那段短暂的初婚被所有人就此遗忘。
直到傅老太爷真的魂归西天,他再次如法炮制,把宋未暇带回了傅家。
这一回,傅家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却也不信他俩之间还有什么真爱了。
傅鸿桐都不爱了,傅家一干人,当然也不会把宋未暇放在眼里。他们都相信,傅鸿桐又是拿宋未暇当烟雾弹,其实他别有野望。
宋未暇也有点摸不透傅鸿桐,每天只能关心宋术有没有继续赌钱。
要是再赌他就真的完了,傅鸿桐从此想轻易拿捏宋家就跟捏死蚂蚁似的简单。
宋未暇头有些疼。
他走过傅鸿桐的那间书房。
里头亮着,灯火通明。
宋未暇知道傅鸿桐很忙,忙到结了婚,他都懒得搭理自己。宋未暇乐之不及。
最好傅鸿桐每天都公务缠身,免得他被死去活来地折腾。
宋未暇回到自己那间屋反锁上门,过了会觉得自己没必要。
这边都有钥匙,傅鸿桐想怎么进来都能破门而入。宋未暇洗了澡裹上浴袍正准备上床睡觉,手机响了。
宋未暇翻转过身子,看着宋术发过来的那条长篇大论。他一腾身,暗骂了一声就下地起床。
他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想要兴师问罪。宋术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千叮咛万嘱咐:“你一个人过来,千万别带别人,千万别让傅鸿桐知道了。这里地偏,要是你有点差池,他铁定打死我。”
照宋术电话里说的意思,是他被骗到某个煤矿去挖煤。结果车拉到那,没淘到金,反倒差点被人贩子骗走了。
宋未暇说:“这个人贩子好眼光啊,专挑你这种老肉残渣的下手。”
“怎么说话呢。”宋术气愤不已,想他当年也是貌比潘安,面如冠玉的男人。
宋未暇把指甲用力掐进掌心:“那地方这么远,你自己拉辆车回来就好了。我过去,耽搁个几天,傅鸿桐也不是要生气?”
宋术摸了摸自己那只腿,唏嘘不已地叹口气:“我崴了脚,也找不到医院。你快来吧,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叔叔我害怕。”
电话断了以后,宋未暇的脑门开始渗汗。
他来回走了几圈,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把傅鸿桐骗过去。
傅鸿桐现在这人阴险狡诈得过了头。
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又踩着了傅鸿桐的逆鳞,被掐着下巴威胁一顿都是轻的。
嘴巴里被塞进傅鸿桐舌头,也不是大事了。就怕他这疯子会忽然闹着要霸王硬上弓。
宋未暇坐在原地,感触到了身后傅鸿桐的存在,立刻站起来。前几天在这张床上,他的胸口春光大泄,这会儿不禁伸手,着重地拢了拢浴袍衣襟。
傅鸿桐打开灯,望了望宋未暇,“黑灯瞎火的,做什么呢。”
宋未暇坐了回去,把头发拢了拢。他的头发比起男生的要再长一点,扎个小辫也行,但他习惯披着。也就长一点点,至于男女还是一眼分辨得出性别的。
以前学校里因为养这种头发的长短,也有被当成异类欺负惨了的时候。
被男生聚在一起用鼻子说:“又不是艺术生,一个穷酸学生也学人家有钱人,东施效颦。”
于是结婚那天的宋未暇,不仅留了个漂亮的狼尾发,还把那群人都请来,看他如何风风光光。
至于后来会不会人倒万人踩,反正影响不了他当时的风头是真鼎盛。
宋未暇裹着浴袍又上了床,就着朦胧的光线,把脸缩进被褥。他背朝傅鸿桐,轻声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他还想拖一拖,再给自己一夜思考时间。
还没想到一半,傅鸿桐的脚步声又响起来。
宋未暇的心半吊高了,听着傅鸿桐走进浴室。随即传来哗哗的淋浴声,水雾弥漫。
宋未暇半梦半睡间感到身边多了个男人。他缩了进去,把自己蜷成一团。
男人近在咫尺,宋未暇很紧张,大脑空白。
他竭力想忽视傅鸿桐那体积颇大,高挺修长的躯干。
傅鸿桐的气息淡淡拂进宋未暇耳朵:“又不是头一次同床共枕了,为什么还生涩得像初为人夫一样。”
宋未暇耳根烧了起来。
他庆幸这是黑夜。
宋未暇依旧装傻充楞,不这样的话,他怕再晚一点,有人会动手动脚起来。
一直到次日清晨,一起都还相安无事。傅鸿桐起床,没在衣柜里找到衣服。他又出门,屏退了一干下人,自己去找了件适身的西装长裤穿上了。
傍晚回来的时候,宋未暇发现,自己卧室里的衣柜被塞满了,里面都是傅鸿桐的衣服。自己几件体恤,可怜巴巴地被挤在一旁。
傅鸿桐回来得早,却照旧视若无睹。
吃过饭,宋未暇已经买了车票。
他脑袋转了一下想出办法,只等傅鸿桐半夜过来。但刚吃完晚饭,傅鸿桐就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他房间,坐在床头的桌边。
这是他家,宋未暇没权赶主人出去。
要怪就怪自己上了贼船,现在事事不由自己。
宋未暇咳了一咳,看了眼傅鸿桐。
他鼓足勇气低声说:“我以前的同事们请客,到外边的度假村玩两天,我想去玩玩。”
傅鸿桐眼也不抬:“是你刚刚辞掉的那个工作。”
这个辞字,听得颇是刺耳。
宋未暇望着傅鸿桐,长吸一口气。放傅鸿桐惯毁装糊涂的,自己还是别较真。
至于傅鸿桐耍了手段,把他工作弄丢这事,也先不要提起为妙才好。他打定了主意抿抿唇,“是啊。”
傅鸿桐终于把眼睛从书里抬起来,简单易懂:“驳回。”
宋未暇张张嘴,他都还没多说两句,傅鸿桐就这么不近人情,像一堵铁墙似的。
宋未暇说:“你就不能让我多说几句。”
傅鸿桐挑了挑眉,还是没有动作的意思:“你是想说你本性难改,所以一威风,就想在那些人面前炫耀一番,你现在这个傅家太太的身份么。”
他越说声音越低,像每一个字砸在宋未暇心尖。宋未暇心里颤巍巍了一下,“你看我看得好准……”
傅鸿桐忽地起身。
宋未暇后退,他却勾起宋未暇头上一缕翘毛:“撒谎。”
宋未暇心口一下砰砰地剧烈跳动了起来。他咽了口唾沫。
傅鸿桐继续垂眸瞧着宋未暇发红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把我想得愚昧不堪,连你的小心思都看不出?”
这下不好,傅鸿桐已经瞧出自己是要去外地,这件事和宋术有关。在傅鸿桐的掌控下,万事万物,哪个不在他的股掌之中呢。
宋未暇艰难地吐了几个字:“你好聪明。”
傅鸿桐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们单位一个姓杨的相过亲。你以为是谁给他施加压力,让他后来不敢再犯。”
“……”
倒也不是,那个小杨后来还挺恶劣。
静可几秒,宋未暇才说:“不是我们单位那个老杨,是他的侄子,小杨。”
傅鸿桐果然又皱起眉。宋未暇不能再虎口跳舞,直接和盘托出。
“我叔叔去外地了,找我过去。”宋未暇一顿,“我估计是和我爸妈有关。”
傅鸿桐看着宋未暇,说:“你不是没父母么。”
宋未暇深深喘气,不去计较和傅鸿桐的言语争执。他的父母确实很早就去外地打工,后来就一走了之,抛下了他,再也不来管他。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宋未暇补充,“也不是充话费送的。”
傅鸿桐竟然没有深问。
“随你。”
宋未暇眼睛微睁,还有点不可思议。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又单纯了。
傅鸿桐摸着宋未暇的脸,像在把玩他的身体价值。
宋未暇一停。感觉到他的唇齿在逼近自己的脸蛋,却在快碰到的一指距离的地方,傅鸿桐停在了他的面前。
傅鸿桐对宋未暇说:“你应该尽一下妻子的本分。”
宋未暇牙齿发颤,蹙了一下眉,“我不懂……”
傅鸿桐的脸色又不太高兴了。他抬起眼皮,眼神在宋未暇的脸上晃悠,逐渐深沉:“我记得你三年前时很会做。”
宋未暇屈辱地垂下头,“我不懂……”
傅鸿桐有一会儿没有动,然后他捏着宋未暇的脖子,低低地研磨道:“没关系,一点一点想起来就是了。你过来,好好想一下以前的你是怎么做的,然后用上心思。如果你做的好,以后你想提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像今天一样。”
原来这是个交换条件,早该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宋未暇也才明白过来,嗤笑自己的愚笨迟钝。这样一个身强体健的壮年男人每天都要健身跑步举重,一身力气无处发泄。
他当年娶自己结婚,不也有一个原因是宋未暇会笨拙讨好他么。
现在也一样。他娶自己,总不是真当摆设,总要有一些泄欲的地方找人发泄。
过了几秒钟,宋未暇僵硬往前,把嘴唇伸出去亲了一口。
以前不懂事,觉得他不舒服或者累了,用手揉揉他的脖子,他能够缓解疲惫。
或者挂在傅鸿桐的身上学习谄媚之术,把自己的唇瓣献上去以求汲取,这些都是他会做的。后来心灰意冷唯一庆幸的没有彻底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第二天,宋未暇踏上了坐车的路程。
他一开始听到宋术报的地名,就知道宋术是何用意。
当年他还在读小学,父母就是从那里寄信来。
再后来断了音讯,宋术没少为着这事抱怨,“留下个拖油瓶给我。”
话是这么埋怨不休,宋术该抚养的也还是在养。十八岁年龄一过,宋未暇像突然长了似的。
而同时,宋术也像一下子衰老了一般,总是害怕宋未暇会嫌弃他。他一边怕,一边还是不学无术,并劝宋未暇找个有钱的人结婚,好过像他这样单打独斗没前途。
宋未暇找到了宋术。
宋术躺在一家面馆的小房间里,正跟老板娘聊天。外头的小姑娘冲进来:“妈,人到了。”
宋术一听一个鲤鱼打挺,就也想起来。
他身旁的老板娘连忙按住,说:“你腿歪了,外边还下着大雪,就别去了。”
宋术只得说:“嫂子……啊不,老板娘,你把眼泪擦擦。这么多年没见暇暇了,还不知道他长得有多高吧,可漂亮,可英俊了。你快去看看吧。”
宋术还没说完,两个娃人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一一名高个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的地方,身边是领他进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个头只及他胸口,好奇地左望望右瞧瞧。
宋未暇的头发沾了雪花。他第一次体会到那么冷的天,脸色微白,眉目清朗。
他的眸光从老板娘的脸上,慢慢看向床上使劲挤眼的宋术。最后又转回去,看了看哑然失声的娇小女人。
“你好。”他含蓄内敛并且吝啬言语,走向宋术才多说两句:“你腿怎么了,严不严重。”
老板娘和她的小女儿,靠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