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镜尘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夜空望去。
这时,整片密林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强大的气波洪流朝密林四周散荡,只是一瞬的时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沉伶怀里的冰雕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化为一道黑火飞走了。
颤动过后,一直停止的月亮往下移动了一瞬,晚风徐徐吹来,密林的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兽吼声。
整个密林的时间,开始流动了。
一切似乎往复如常,但沉伶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他伸出手,感受晚风穿过手的触感,很快发觉不对。这晚风吹来的速度很快,风的温度也是一下热一下冷,仿佛瞬间就换了几个季度。再听密林之中的虫鸣兽声,发现它们几乎没有间断,一个弱下去了很快就有新的吼声抵上来,像是跨越了几个世代。
时间以流沙之速运转,密林境内,斗转星移,一下度过了好几个时代。
密林的深处,亮起了一团团光亮。
沉伶和牧镜尘加快了脚步,往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狼嚎鬼叫声更加清晰响亮,但除了声响之外,并无凶猛野兽冲出。
沉伶之前已做了要与猛兽相搏的准备,结果不成想这一路除了声响外,竟没有见到一只猛兽的身影。两人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密林深处的螣寨。
整个寨子与外面的密林似乎处在不同的时空。
寨子外的密林时间飞速流逝,狼嚎鬼叫声连绵不绝。而寨子之中,空中无月无星光,没有声音,全部人与兽都凝结在时间里,唯有寨子四周无处不在亮起的火把,宣告着这里曾有活人的气息。
沉伶和牧镜尘分开搜寻了一遍村寨,但都并无所获。两人只得又回到了村寨的中心戏台碰头。
赶了两天路,又在这找了一大圈,沉伶有些累了,随意在戏台四周的长凳子捡了个座位坐下,并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邀请牧镜尘,“很干净。”
牧镜尘挨着他在旁边坐下。村寨的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没有星光,仅凭遍布寨中各处的火把照亮,显现出一种独特的夜色来。
沉伶这么看着,忽然就品出了点什么。“牧镜尘,你看这些火把的摆列,像不像血生阵的布局?”
牧镜尘听到他说的话,也仔细观察起来,发现广场这一块区域的火把摆放的方位,确与血生阵的方位一样。可即使一样,牧镜尘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血生阵的是为了生出血童而布设,并层层向上环扣,由下一层的血童供养上一层的血童。血生阵供养的阵心,生出的是血罗衣。”
不错。他们之前在夜白城遇到的落九霄,就是被供养的血罗衣。牧镜尘知道沉伶有了新的大胆的猜测,他继续往下听。
便听得沉伶说,“血生阵可以生出血童,那这些火把阵。”
沉伶斟酌了一番,换成了“这些火生阵,是不是也可以生出火童。若是这些火童与血童一样,要供养上一层的火童,那火童供养的阵心,形成的会不会是....”
牧镜尘说出他的猜测,“太阳?”
“没错。”
“他们费那么大的气力,通过天魂地魄阵对这片密林进行了改天换地,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神力。通天神树倒塌后,天地彻底分离,清气与浊气也彻底分离,世间神气枯竭,神族修为大减。神妖大战之后,神族虽大败妖族,但受损严重,神脉被改成灵脉,从吸收神气修炼转而吸收灵气。与神气相比,灵气的能量不足神气的百分之一,所以为了能重回神族巅峰,保持长生不老,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想让神气重现。”
“我猜,神天宗的这些人,应该是分为两派。一派是玉真口中的道长,另一派在这。”
这两派人马有重合,但又不绝对相同。
若是做更进一步的推测,另一派更像是那个人的从属,还是未知全貌的从属。那人不知晓其中细节,误以为布设天魂地宫阵就能改天换地,集齐有蟜娘娘飞身补天掉落的五片五彩碎片就能重塑天地,回溯神气。
殊不知,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为那个人铺路。
牧镜尘仔细回忆了一番,又将这次回溯灵识时额外的发现串联在一起,最后得出。那个人或许是无量的化身,又或者是无量的使者,由他统揽全局,布局几千年。
若是能成功,其中最优解莫过于成功找到另一颗仓颉胡珠,与之相互运转重演爆炸,通过爆炸重生,从零开始。
这最优解,缺的一是另一颗仓颉胡珠,一是能让爆炸产生的混沌虚空。
如今他们拿到了苍晖的拓卷,应已觉察仓颉胡珠的碎片藏在花满市的眼里。至于要让爆炸产生的混沌虚空,或许就是他们曾误打误撞去过的无量。
这最优解,不一定能成功。
所以,那个人留了后手。
以天魂地宫阵重塑天地,集有蟜娘娘飞身补天遗落的五片五彩碎片形成风雨雷电火之五气,以血生阵的血罗衣为月,以火生阵的火罗衣为日,凝万千魂魄之力催动时间洪流破新天地,通过重塑的天地爆炸,产生神气。
血罗衣他们之前在也夜白城的时候见过,是落九霄。而火罗衣,倒是一直没有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牧镜尘的掌心忽然亮起了一团急促的火焰。那是他连接花满市的生命之火,这说明花满市此时面临着生死之危。
两人同一时间想到了。
火罗衣,不是别人,正是花满市!
牧镜尘此前以为,他们将花满市抓走,察觉出眼睛的秘密,会留有一命。如今看来,事情远不止于此。
花满市是大妖金吾的后代,其沾染天娇的业火,与天地同宗同源,可媲太阳。由他来当火罗衣,再合适不过。
想到此,两人急速往火把形阵的中心飞去。
才到火把形阵中心的边缘,一道结界屏障立于眼前。
隔着虚空的结界,两人可以看到结界内,花满市被黑色的铁链捆绑成一团圆形,他的手臂被铁链钳着扣进了大腿里,鲜血模糊,脑袋耷拉在他的腿间,眼睛已经挖走了,只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眼眶,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在他的身周,十六个方位各有一名道师站着,他们手上拿着形状不一的法器,众人口中嗡嗡嗡地念着一段古老的复杂的咒语,那些咒语幻化成五彩的气流朝花满市头顶上的道师手中的圆钵中汇聚。
很快,那圆钵就盛满了。
道师手执拂尘,轻轻瑶瑶地朝花满市的头顶扇去,随后将手中的圆钵倒扣,口中念诀响起,“太初幽篁,五行轮回;九天之上,行无常住;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引火为注,其身熔金;乾坤逆转,日月同辉;其之身,集日之律;其之心,续自然之序;以万魂之力,触天地万籁,共鸣宇宙之海。”
在他念诀落下的时候,一道道魂魄虚影从十六位道师身上召唤而出,数以万计的魂魄汇聚在花满市的身上,很快就变成了一道道火光,刺入花满市的躯身。花满市一动不动任由宰割,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沉伶挥出一道神力,结界仿佛一道铜墙铁壁,未撼动分毫。
这时候,结界的角落传来一道绝望的声音,“没有用,这是他亲手布的结界,进不去。”
沉伶和牧镜尘往说话的方向看去,见结界外的角落下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落不尽头发凌乱,身上伤痕遍布。
他说完话,抬头抹了一把站在脸上的乱发,随意瞥了一眼他们二人,又绝望地往结界内望去。
只见结界内,在花满市这道形阵的对面,还有另一个人如他一样,被铁链绑缚成一团圆形,只是他的圆形周身萦绕着的是一团血色的光晕,在注入魂魄之力后,那血色慢慢地变淡,成为婉约的柔色。
牧镜尘也试了几次想打破结界,但也于事无补。
不仅如此,他们越是强力破坏结界,那结界反而凝结得更加牢固更加坚不可摧。
沉伶思索片刻,伸手触摸这片结界,发觉这片结界是流动的,像是泥沙的触感。这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流沙郡。
沉伶站在这片流动的沙墙前,从掌心释放出一圈圈柔和的光环。这些光环轻轻触碰到流沙,却未引发丝毫反抗,反而像是找到了共鸣,使得流沙的流动节奏变得更为缓和。
绵延的神力化作一条细流,悄无声息地流入沙墙之中。这股细流并非直接冲击,而是以极其温和的姿态,一点点地渗透进流沙的每个缝隙。
随着时间的流逝,沉伶感受到掌心释出的神力与流沙结界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他缓缓划动手臂,引导着神力细流的方向。细流在沙墙内部游走,形成了一条条蜿蜒的小径,它们不是在破坏,而是在重塑,引导着流沙向着另一个脉络流动。
突然间,流沙墙中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动。原先密不透风的屏障,出现了数不清的微小孔隙,光线从中透射而出,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沉伶知道,时机已到。他的掌心凝聚澎湃的神力,朝结界拍去。那些孔隙瞬间扩张,连成一片,形成了一道足以容人通过的裂痕。
沉伶跨过这道裂痕,步入了结界。牧镜尘紧随其后。而结界角落本精神萎靡的落不尽,见到沉伶居然打破了这片固若金汤的结界,也立马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