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有时会乔装打扮,溜去景朝边镇,在酒楼里,吃了不少景国的瓜。
听闻那皇长孙虽天生痴傻,注定难以继承大业,但对景帝而言,总归是种慰藉。
景帝将小皇孙养在膝下,十分疼惜。
但大约八九年前,那位小皇孙也传出了死讯......
景帝自此深受打击,一蹶不振。
如今人到晚年,无力支撑偌大的景国,老皇帝卧病在榻的这一年,大权旁落。旁人看不清局势,他倒是对那外孙的心思一清二楚。
景国朝堂水深,而当下,将那摊深水搅浑的人,正是大公子。
这样的人物,越过明面辅佐的三皇子,直接找上魏王,显然是嫌在景国搅动风云不够,要来霁朝玩玩。
首当其冲者,自然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摄政王,萧无咎。
窗外细雨打在花叶上,淅淅沥沥的响,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路今朝视线从信笺移开,落在萧鸷凝重的神色,终于明白萧鸷今夜给他看这些的缘由。
于是他似有若无的颔首,缓缓开口。
“哦.....你担心我啊。”
萧鸷蓦然一噎。
路今朝这人,是会抓重点的。
不仅会抓重点,有时候还特别引以为傲,仿佛揪住了别人藏起来的小尾巴,尤为洋洋得意。
饶是自幼,心眼与菠萝眼一样多的萧鸷,练就了一身处乱不惊的气定神闲,面对突如其来,明晃晃的直戳,一时也招架不住,何况有人还弯弯腰,一张昳丽的脸凑了过来。
凑得极近,眯着尾端微翘的眸,直勾勾的看。
像是充满了好奇,要把他脸上的表情全部捕捉到。
萧鸷罕见失色,于是有人扯了扯嘴角,瞅着他耳根一点红不放,“呦,这么关心本王,不是早上看到,还不理吗,”
路今朝不依不饶,得了便宜还卖乖,开启了秋后算账。
十二岁的萧鸷,到底是嫩了点,面对如此调笑,想不出半点反将的办法,只能红着耳根,任由他乐个够。
年轻不知收敛的摄政王,还伸手拨了拨小皇帝腰间系着的一串明珠。
“送你的生辰礼,还戴着呢......”
苏公公进屋添茶的时候,御书房里,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血案。
萧鸷紧绷着脸,埋在案前处理奏疏,头也不抬,周身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气压。
路今朝坐在临窗锦榻,斜支着头,在精巧的铜制灯盏旁,神态悠闲的尝着点心,心情甚好的模样。
察觉气氛诡异,苏公公添完茶,就要退出去,路今朝跟着起了身。
夜渐深,已至亥时。
今早被沈尚书从被窝提溜出来,路今朝没睡饱,眉眼染了层倦意,他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府歇息。
萧鸷这时候抬起头。
他眉目深。
似乎当真带了点传闻中的蛮夷血脉,鸦睫浓长,青稚的五官,比同龄孩童都要深邃瞩目。
灯影下,黑沉的眸光落在路今朝身上。
天然带着点儿低敛与缄默。
让人捉摸不透。
路今朝以为他仍在顾虑魏王,“不用担心,你那皇叔掀不起多少风浪。”
萧鸷却道:“很晚了,还在下雨。”
“一点微雨罢了,”路今朝走向门口,透过灯火通明的屋檐,看向黑沉沉的夜空,不以为意。
天晚怎么了,他又不怕黑,再者,王府与皇宫离得不远。
路今朝此番回京,住回了自己的府邸。
以往他久居宫中,是为了方便处理朝政,如今当甩手掌柜,放了权,自然没有继续住在宫里的理由。
何况宫墙内限制多,还得时刻端着摄政王的架子,哪有在自己府邸自由爽快。
“明日见。”说完路今朝就抄着手,溜溜达达走了。
留下身后幽幽的眼神。
曾几何时,也是夜间细雨,莲花池畔,有人满脸痛惜神恸的表示:“只是本王死后......只剩他一人独在这深宫里了......”
如今,竟是半点不记得了。
他甚至连头也不回。
萧鸷抿唇,独自待在御书房良久,深夜才回了寝宫,将揣在怀里的木匣,放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
准备盖上的时候,他目光落在一条狼牙串上。
凝视片刻,萧鸷又看向了腰间一串明珠。
大朝会后不久,就是他的生辰,路今朝远在百越,未能赶回,托人带回了这串明珠,作为礼物。
十二岁的生辰礼......
萧鸷的手,不由自主落向自己做的狼牙串,感受到其中狰狞,好似又做起了模糊不清的梦。
梦里,林中追赶撕咬他的恶狼,赶来嬉笑的人群,恍惚间,对他一脸失望摇着头的朝臣......
还有最后——
“礼物。”
清越冷漠的嗓音。
眼前一串染血的狼牙,有人冷眸扫过他额头淤伤。
那人面无表情,身后一群大臣低埋着头,面色都有些难看。
齐齐噤了声。
萧鸷回过神,黑眸露出些许迷茫。
是梦境,还是他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