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赐一拍桌案,质问:“槐峮姜百泉,临冲王宁,还有朕的弟弟北真王。清霄公主,好大的胆子!你贵为周国使臣,出使我朝是为议和之事,你此番举动,无异于是在打朕的脸,打我们明啻的脸呐!”
“我方才早已解释过了。”
季之瑶换回了一身周朝的服饰,四肢被降灵锁束缚住,被人押着肩膀,却还挺直脊背,不曾低头。
“留影珠的画影,北真王府的护卫,人证物证具在,你竟还敢狡辩?!”刑部尚书徐禁气得胡子都抖了抖。
“那人岁首时你们也见过,从荒芜丘出来的岁巍,她那等境界,要伪装成我的相貌,有什么困难的?”季之瑶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再者说了,清霄雷本就是天赐于我。岁巍是天上仙,有清霄雷也没什么好出奇的。”
徐禁又说了:“且不提她身份是否属实,就那天我们都不曾见到她的面貌,也没有见到她用清霄雷。再者而言,就算她真的是应元太极上仙,那可是上仙——她为何无端要加害你?”
季之瑶抿了抿唇。
心里有个猜测,会是因为师姐么?
不,不可能。
师姐从没有与这样一个人有过交集,也不曾来过荒芜丘。
可是,万一那件事是发生在她到清霄门之前,那该怎么办?
修真之人岁月漫长,师姐本就长她百岁之多,在她到清霄门之前,师姐又是如何一番光景,与什么人策马扬鞭,到哪里饮一壶美酒,与谁人诗书对剑,季之瑶一概不知。
季之瑶忍着心里的酸涩,对徐禁说:“她从封印出来就对我刀剑相向,所有人有目共睹,这难道不是已经初露端倪了么?就算是上仙又如何,仙人的品性就是十全十美了么?她被母神责罚,打入荒芜丘,已然表明了她本身就犯过大错。”
徐禁理清思绪,回道:“可是你这些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全无证据,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除了人证物证,你的动机也显然一见,你如何解释?”
“我能有什么动机?”季之瑶笑。
但很快,徐禁的一番话就让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当年周国小周天秘境被开启,各大门派派年轻弟子入小周天秘境一探究竟,结果只有你们清霄门的大师姐的活着回来。虽然如此,她也遭受了重伤,不复以往那般威风。”
“你向来与你那师姐交情甚笃,她要是与你说了什么,也不出奇。这世上只有她知晓小周天秘境内到底有什么,如若她同你说,小周天秘境内珍宝无数,还将推演之法告诉了你,你又会不会起了那般心思?”
季之瑶默了默。
事实上是,林清眠既没有告诉她小周天秘境里到底有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小周天秘境的推演之法。
周国逆门被妄墟的魔修打开,林清眠浑身是伤地出来,连带着成千上万的毕方鸟一同冲来逆门。
由于数量太多,周国四大宗门倾尽全力才重新封印了小周天秘境的大门。
“可说来,你也是推测罢了。”季之瑶几不可察地轻声叹息一声,头微微垂了下去,一身骄傲都在听到徐禁提起往事时,而被折弯了。
连带着,语气也不比刚才激进了。
“不说小周天秘境,单就打开秘境的方式,已经有违道德了。我不过想救人性命,反被当做贼了。莫非在皇帝眼中,平民百姓的命,就不需在乎了?”
坐在主位上徐仁赐笑了,“古书记载,小周天秘境内有数不清的珍宝,清霄公主这样说,是想吃独食还是……自己吃不到也不让别人吃?”
答非所问,简直是诡辩,明明说的都不是一个点上的事儿。
“周国为何封印逆门,皇帝还不清楚其中缘由究竟为何么?”
徐仁赐漫不经心道:“明国可不似周国那般懦弱,区区毕方鸟罢了。”
这场审判无果而终,季之瑶被押进了明国的十九重天塔,那里没有光亮,更无法使出灵力。只有侍卫每天送来的一颗劣质辟谷丹和一杯水来维系着她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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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眠醒过来时,已经是十四日后。
申时的徐仁怀已死,看时间来算,代表酉时和戌时命格的男子,应当也已经被魔修杀了。
在离开北真王府后,她被岁巍打晕了,如今不知道被扔在什么地方。
看环境,应当是一处山洞,周围黑漆漆的,寒酸得连颗夜明珠都无。
林清眠撑着身子坐起来,手不小心摸到了张纸。
带有灵力的纸张漂浮在林清眠面前,上面一行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你来小周天秘境找我,我再考虑要不要放过她,否则我一个不快,可就不是栽赃陷害,而是直接取她性命了。】
是岁巍留下的。
林清眠皱了皱眉,将望穿喊了出来。
望穿抖了抖毛发,蓬松的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黑暗中,望穿的金瞳熠熠生辉。
多亏有望穿在,她们很快就找到了山洞的出口,离开了这里。
小红:宿主,检测到季之瑶的异常状态。
林清眠:她怎么了?
小红:有人对她使用了造境之术,让她陷入了恐慌之中。
林清眠拍了拍望穿:“不去厌江了,我们去十九重天塔。”
林清眠又问系统:“能知道是谁做的,使用了什么样一个造境之术吗?”
小红那边传来检测的声音,她回复:是岁巍,所用的造境之术是“前尘困境”,通过勾起人的美好与悲痛的回忆,让人分不清真假,沉浸在过往的喜悦或是自责等的各种复杂情绪之中。如果不能脱困,轻则道心被毁,神智不清,沦为一个废物,重则身消道陨,万劫不复。
林清眠蹙了蹙眉,这岁巍,是铁了心不要季之瑶好过。
有了小红的介绍,林清眠心中有底,开始盘算着如何解这造境之术。
小红却说:前尘困境由外界几乎是无解的,除非是对上过往一片空白的婴儿。你可以往正向记忆去引导她,但如此,保不齐她会沉溺美梦之中。
林清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眉毛。
待来到了十九重天塔,林清眠打开了十五通孔明锁,让望穿回到命戒中,自己拿着剑,使着踏影行一路向上。
十九重孔明锁的戒备森严,若非有十五通孔明锁掩人耳目,还有小红替她隐去身形,林清眠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季之瑶。
季之瑶四肢被铐着,活动范围很有限。
对比其他牢房里,季之瑶这间连床和草榻都没有。
十九重天塔的牢房内限制灵力,林清眠蹲下来,研究了好一会这个法阵,只是稍作更改,法阵的效果便全然不同了。
林清眠小心放出一道灵力,向季之瑶的识海探过去。
前尘困境,困住季之瑶的到底会是什么?
会是她的那个所谓“挚爱”么?
如果是,那会是谁呢?
清霄门中有一棵千年梨树,花落的时候,有许多弟子会在下面练剑。
这一幕有很多人,先前林清眠说的红袖、天香、阿慢都在。
会是她们中的谁?
林清眠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一边想,最好不是她们,又一边抗拒接受另一个答案。
因为她知道,除了这帮人,每年梨花开的时候,自己都在树上喝酒。
画影中,一片静谧安详。
没有人去打扰,想来季之瑶一直都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
在看谁?
季之瑶在远处,踌躇不决,先是理了理发丝,又整整衣襟。如此,还是不敢上前,捧着发红的脸,用灵力遮盖了一下。
会是谁叫师妹如此小心翼翼呢?
等季之瑶走过去,抬起头,望着树上的人,脆生生地喊道:“师姐!”
“我知晓师姐最爱美酒,这回下山带了壶忘情笑回来,师姐可要下来尝尝?”
红袖和天香最爱凑热闹,把不住嘴就说:“忘情笑啊,忘情了该怎么笑呢?之瑶,这可不是个好意头啊。”
“之瑶师妹,我们也是你的师姐,也爱这一口美酒,怎么就只问大师姐,不问问我们呢。”
季之瑶羞赧地说不出话,犹豫良久才敢抬头看向树上的人。
画影中的人清尘绝伦,犹如天上谪仙。可偏偏眉目温柔,多了分随性散漫,少了分距离。
单薄的身形与没什么血色的双唇,又为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添上了些令人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好了,就莫调侃小季师妹了。”话中笑意渐浓,分明也是个在看小师妹笑话的人。
看到这一幕,画影外的林清眠竟然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原来”,也不是“居然”,而是“幸好”。
幸好是她。
没有别人。
又想,怎么可能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