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仰面躺在湿冷的沙滩上。他睁着眼,嘴唇张开,指甲中塞满了细沙。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银色的沙滩上月影荡漾,克洛莫里茨站在沙与浪花的交界处,手握一根墨绿色的法杖,那圆框眼镜背后的金眸在暗夜里闪烁。他抖了抖龙翅,修长的黑巫师袍犹如海上的浮藻。
——这个老怪物。
瑞德咬着牙站起来,眼前辽阔的月海与克洛莫里茨在他的瞳孔中漾了一下。月光闪烁,他身后的海滩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蜘蛛。
“你看上去精神多了。”克洛莫里茨拍拍手,背后苍白的月亮与前面深红蜘蛛把他围城一个圈,“事到如今,舞台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对舞台设定没有任何疑问。”
“哦?那最好不过。”
“不过,我想了解更多关于舞台本身的谜底。”瑞德陷入沙滩,海风吹着他的银发,身后的红蜘蛛成群结队地朝他涌来。那群可怖的动物从他的脚边绕过,一个个都落入了沙滩的海浪,像是归巢的鸟群。
“能跟我聊聊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洛莫里茨笑了起来,细长的舌头和圆框眼镜随着他的龙翼摇晃,“当然没问题,只要你想的话。”
克洛莫里茨打了一个响指,月海消失,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了起来。只听一阵妖风拂过,面前白光一闪——他们坐在一个偌大的树屋内。整个树屋密不透风,四周墨被墨绿色的藤蔓缠绕,瑞德坐在一根红色的、用贤者之石打造的木凳上,而克洛莫里茨则站在他的对面。
“你连座谈也不忘讥讽我一下。”瑞德望着头顶巨大的贤者之石,摇了摇头,眼前的画面开始流动。
“贤者之石是炼金术与巫术结合的造物,价值连城。”
一个巨大的红木棺材躺在树屋的正中间,那厚重的棺木上镶嵌着一颗巴掌大的贤者之石。
“只要得到了它……我们就可以过一段舒服的日子了……”
——舞台外的瑞德趴在棺椁边,向贤者之石伸出手。
克洛莫里茨抬了抬眼皮,几根触手从他脚边溜出。它爬在他们中间,随后变成了一个小巧的桌子。
“好了,不说这个啦。小红,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阿斯特弥不单单是一个偶然的昵称吧?”
“当然。阿斯特弥是现实里的约尔德某一个古老街区。”克洛莫里茨的触手卷来了一杯黑咖啡,“以前是某位亲王的皇都。”
“唔……”瑞德皱着眉头,“这么说来,你的舞台是以那座城市做原型的。”
“是的。”
“那么,镇上的居民是真由他们所说的吗?”
“你指什么?”
瑞德眨了眨眼睛,金眸闪烁。
“威廉公爵告诉我,这里的居民与过去的鬼魂生活在一起。而舞台外的我出生在约尔德平民窟,在约尔德各地游荡。我却从未听过阿斯特弥的名字。”
“它位置偏僻,你自然找不着。”
“舞台里的威廉公爵没有将话说完。阿斯特弥里面没有一个活人。在现实也是,舞台也是。”
克洛莫里茨放下咖啡杯。他歪了歪头,绿色的短发与龙角在树屋四周摇晃。他睁大眼睛,笑而不语。那根粉色的、分叉长舌舔着尖锐的龙牙。
“嘿嘿,答对了。”克洛莫里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现实里的阿斯特弥的居民的确没有一个活人。”
瑞德眯着眼睛,冷汗沿着他的银发打湿了他的下颌骨。
克洛莫里茨打了一个哈欠,“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巫师。虽说我敢说,这世界上没有我不会的巫术……但是你想,我怎么可能只凭巫术就能创造出一个完全独立且规模巨大的封闭空间?”
“你把阿斯特弥屠了么?”瑞德睁大眼睛,狼耳垂下。
“冷静点,小红。我可没那么残忍。”克洛莫里茨喝了一口咖啡,“倒不如说阿斯特弥本来就是一座亡灵之城。我只是用死灵术把一些未消散的亡灵引进那个谁的意识中,再借助贤者之石的力量和巫术进行了一些完善。因此便有了这个舞台。那个谁快要死透了。”
“你是说梅尔特里?”
“那个谁就是那个谁。”
“那快要死透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死了还是没死?”
“还记得地窖里的红木棺材吗?”克洛莫里茨打了一个哈欠,“那里面就是他半死不活的尸体了。”
“半死不活的尸体……”
“有什么问题吗?”克洛莫里茨咯咯地笑起来,“我刚说了,他没死透呢。”
“好吧,那演员有什么作用?”
“这个你得问我弟弟了。”克洛莫里茨用龙爪摸了摸桌上的湿软触手,“我的弟弟威廉.路西法跟那个谁有点私人恩怨——他并不想让那个睡在红木棺材的男人复活,不,只是拿不准。”
“那你请这么多与你无关的人意义何在?”
“除了你之外,我可没有强迫任何人来。”克洛莫里茨低低地笑了笑,树屋的黑藤蔓香蠕虫一样扭动,“我满足他们的愿望,而他们加入我的舞台,成为我无趣生活的调节剂……说白了,这叫你情我愿。”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舞台只是你和你弟弟的玩具吗?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瑞德终于抑制不住怒火。他攥紧拳头,一颗猩红的贤者之石从头顶砸向桌面。它朝四周炸裂,犹如滚烫火山岩浆。
“怎么会呢?我的弟弟可是想一刀把舞台劈烂呢。”克洛莫里茨笑了,“那怎么行?所以我干脆把他也扔进来了,尽管他看上去非常不开心。”
“你!”
“至于小红你……”克洛莫里茨站起来,他俯视着瑞德,那对着瑞德的脸龙翼张开,“我非常非常讨厌有人动我的东西……不论是恶贼还是义贼,偷了东西,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
随着一声巨响,树屋爆裂,月海消逝。
瑞德从停尸间中睁开双眼。路西法站在他的脚边,银发盖着红眸。
“时间没有倒退?”
瑞德坐起身,扶着脑袋。他望着死摆,脑海中浮现出威廉公爵的脸来……不管是威廉公爵,还是守墓人死摆,他们身上那种独特、混沌、忧郁的气质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看样子,您做了一个不错的梦。”昏暗的黄光撒在他黑袍上,犹如燃烧的篝火。
“不算吧。”
“拿着这个吧。”死摆抬头,这间狭小的库房里散发出麻袋与腐烂的肉味。他从袍子中拿出一个老旧的红色通灵板,递给瑞德。
“我可不是巫师啊……”
“这不归我管。黎明马上就要到来了,我需要休息了!”死摆提着沾满血的镰刀,为他推开门,门外的星光已经暗淡,黎明即将到来,“当你到了储存他记忆的地方,会有人教怎么用它的。下次你若想见我,记得再晚些来,噢,记得给我带包烟。”
“等一下,你和威廉公爵是什么关系?”
话罢,死摆推门离开了。在他消失的瞬间,停尸间的门也被锁住。
瑞德靠在停尸间的木门上,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古堡的目的花园,上面的玫瑰已经消失,紫色的鸢尾重新长了出来。
“我们会相见的……”
红玫瑰随着贤者之石滑落,金色怀表在墓碑上摇晃。
“你获得了一套通灵板。”
恶魔之书摊在地上,黄色的书页长满了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