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不是傻子，谢衍如果没有起兵或许还有带兵的可能，可他反过一次，秦昱绝不可能再让他领兵。
如意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即便你们没有兵权，我也能护你们周全，不管怎么样，都比这样盲目去送死的好。”
“我们既然决定走这一步了，就不怕死！”
丹阳没有告诉她，他们有曹平做内应，是输是赢还不一定，只将黑子落入布置好的陷阱里：“我之前怨过先帝，为什么要对凌家那么狠，也怨过青叔为什么不救父亲，可我现在想明白了，造反输了怨不得别人，那些都是父亲应得的。凌家这个公道要不要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你想报仇我能理解，可是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事跟皇上无关，更和那些百姓没有关系。”
“父亲做的事情也和我无关，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你心疼那些百姓，不愿起战事，可昨天在街上你也听到了，他们又是怎么骂你的？”
如意原以为女子会心软一点，现在才发现她想多了，受过伤的女子心里往往是最狠的。
丹阳看她神色落寞，握住她搭在棋盘上的手：“我们这些人里，最反对和谈的就是我了，唯一有顾虑的就是阿恒，你就留下来吧，这样阿恒就不会有顾虑了。”
如意没有答应，言说自己乏了，起身回去休息。
才回自己的院子，谢衍便匆匆赶了过来，昨天遭遇行刺，他不放心让别人陪着，要亲自带她去沙漠里钓鱼，遭到了她的拒绝。
“你就知道玩，既然没有和谈的诚意，还把我叫来干什么？我是宫里没有鱼钓吗，要去沙漠里钓鱼。”如意憋了一肚子的气，看见他就骂。
谢衍愣了愣，说道：“我本以为是别人过来，准备好要他们把你送来，没想到来的会是你，只要你能留下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如意瞪了他一会儿，扭头回了寝阁再不理他。
这一闹，中午连饭也没出来吃，谢衍让人将饭菜送到寝阁，还做了她爱吃的烧饼和茶花饼。如意决心冷他一冷，只接下了吃食，不让他进屋，连郊外踏青也不去。
直到傍晚，如意在屋子里闷的慌，经不住丹阳的诱惑同她出门，参加晚上的篝火宴。
篝火宴在前锋营校场举行，士兵们为如意而设，既是迎接她的到来，亦是为昨天行刺的事情道歉。
如意一到，士兵们便欢呼起来，篝火也在众人的热情里越烧越红火。
宋祁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走过去道：“昨天的事真对不住，是宋某没约束好手底下的人，让您受惊了，宋某在此向您赔罪。”
说着他起身朝如意鞠了一躬，士兵们见了也纷纷起身，一起向如意鞠躬，齐呼“对不住”。
如意被着阵势惊到了，忙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好在是有惊无险，以后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再有下回了。”
士兵们闻言哄笑起来，宋祁笑道：“那不能，昨天主公就说了，您是他的贵客，再敢对你不敬的统统就地正法，大家再不敢了。”
相对朝廷而言，甘凉二州地方小，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一个前锋将士说杀就杀了，谁劝都没用，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位使官非同一般，哪里还敢犯禁！
如意瞥了眼身旁的谢衍，看他不声不响年纪轻轻的，竟有这样的威慑力，令一个戍边多年见惯杀戮的老将军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你这前锋营里反对和谈的人不少吧？今天把我叫来干什么？鸿门宴？”
“想什么呢？”
谢衍轻笑：“这不是惹你生气，给你赔礼道歉来了么？老张是甘州人，父母妻儿都惨死在北厥人手里了，他痛恨朝廷，想给亲人报仇，所以才要破坏和谈，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希望你别记恨他。”
老张便是那名刺客，犯了错下杀令他毫不犹豫，却又能体谅下属的不易，事后替他说好话，杀伐果断，恩威并济。
“道歉可以呀”，如意边走边说：“拿点诚意出来，我说的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说了只要你留下来，你的要求我都答应。”谢衍仍旧面带微笑。
如意：……
宋祁帮忙劝道：“对呀使官，你就留下来吧，主公挺喜欢你的。”
“使官，留下来嫁给我们主公吧！”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士兵们立刻说笑附和起来。
谢衍下意识的看向如意，见她低着头，快步同他拉开了距离。
她没有说话，他却能感受到她的不开心和抗拒，立刻停下脚步沉着脸扫向众人。
起哄的士兵见状，纷纷安静安静下来。
谢衍呵斥：“使官是来和谈的，不是来听你们胡说八道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旁人离远了看不见他的脸色，但宋祁是看得见的，一向爱护士兵的主公见了这位使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像个活炮仗一点就着，连忙挥手让大家散了。
如意在丹阳的陪同下，在篝火旁坐下了，她穿着男装很方便，只是那张脸生的极美，没人会把她当男子看，他们没见过许灵攸，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才嚷着要她嫁给谢衍。
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她心里是高兴的，但更多的是害怕，大庭广众之下开这样的玩笑，要是传到秦昱的耳朵里只怕又要生事端。
他们死了人，还设宴主动赔礼道歉，她也得给大家面子，趁这个机会和众人缓和关系有助于谈判，不好当众发火扫兴，这才给谢衍摆脸色，他出面解决总比她出面得罪人好。
谢衍看她和丹阳谢琪说话，没有过去，而是坐到青叔身边，陪他喝酒烤肉。
随着烤肉的香味弥漫，夜色如约而至，众人开始推杯换盏，青叔喝了几杯酒后兴致高昂，拿起土埙吹起了《西洲曲》，会唱歌的合着曲调唱起了民歌，不一会儿篝火前被围满了唱歌跳舞的人，好不热闹。
谢衍看丹阳和谢琪都去跳舞了，这才拿着烤好的羊排过去找如意：“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跳舞？”
“我一个来和谈的使官，和谈不成，反而跟你们又唱又跳的，传到皇上耳朵里，我回去了怎么交代？”
如意看丹阳跳着稚嫩的舞步，火光闪烁在她天真灿烂的笑脸上，不由感叹：“从来没看见丹阳这么开心过。”
“女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的，不该你们操心的别操心。”
谢衍将羊排分切成小块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羊排肥肉相间，每一块都带着骨头，裹满了香料烤得滋滋冒油，看得人口水直流。
如意顺手倒了两碗酒，递了一碗给他：“我就是那种操心的命。”
她喜欢吃羊肉，但是因为许灵攸忌这一口，她不能吃，这一回总算能过足瘾了。
“那是因为你身在狼窝里，不得不操心。”
谢衍挑了一块晾好的羊排，用油纸包好递给她：“小心烫。”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反么？除了我想光明正大的活着，还因为楚都对你而言太危险了，你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我这么做，既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保护你。”
他的话令如意感动，可她不能承认她是如意，不能顺着他的说，她接过羊排问：“你以前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我还好”，谢衍在她身旁坐下，掏出帕子擦手：“我从小跟着青叔，他有本事，对我也很好，除了真实身份见不得人外，能给的都给了，没吃过什么苦，你和丹阳苦一点，所以我想让你们以后都开开心心的。”
如意看着他说：“我也挺心疼丹阳的，她生的漂亮，和你其实挺般配的，刚好她现在没有丈夫，你也没成亲，你们还是表姐弟，你完全可以娶了她呀？”
“她喜欢的人是谢行，谢行等了她很久了，他们说好了等拿下楚都，他们就成亲。”
如意：……
所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谢衍端起酒碗看着她笑：“我喜欢的人现在正吃着我做的烤肉。”
如意低着啃着羊排：“你喜欢我什么？长得好看？”
月华如练，星辉轻洒，篝火跃动，照映着佳人如玉之颜。
“这张脸是美，但没有你本人好看！”
谢衍仰头将碗里的酒饮尽，又重新斟满：“这世上有太多自以为是、自甘认命的人，认为出身不好就该低人一等，可你没有，你不仅想当大小姐，还想当皇后，每次看到你在狼窝里挣扎的时候，我就像看到了自己，不屈不甘，永远向上，神秘，清醒，聪慧，善良，每一样都比你这张脸漂亮。”
如意微微抬眼，滟滟火光下，他的五官俊美深邃，精致的面庞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宛如夜空中的繁星闪烁。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一开始我只是无聊，无意间窥探了你的秘密，觉得有趣就想帮帮你，后来熟了以后，我又想见你，你是我在楚都除了丹阳和谢琪外，结识的第一个女子，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可我去找了你几次都没见到人。再后来你失约，我想你可能是遇到麻烦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所以我到处找你，直到我发现你的秘密，猜想你可能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我以为你说想嫁给我是想寻求庇护，所以我想带你走，可你不需要我的庇护，要进宫当皇后，我生气过，也懊悔过，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强大起来，成为能让你信任和依赖的人。”
如意默默啃着羊排，不敢接他的话，不敢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其实能够理解他在说什么，他本就生的好看，所到之处贵女云集，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反而是他的身份特殊，野心不能为外人道，所以才会对同样有野心的她多了些关注。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他自己，所以他愿意倾听她的心事，那也是他的心事，他力所能及地帮助她保护她，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看她不说话，谢衍见她手里的羊排啃完了，又包了一根递过去，很认真地说：“你如果有儿子，我可以听你的话退一步，扶持你们母子，可是你没有孩子，我不能把你我的性命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如意换了根羊排继续啃，还是不说话，她也想要个儿子，可是秦昱生不出来啊，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