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串门，这些人有些是亲戚有些是外婆的故交，好几个江合砚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家里热闹起来外婆也高兴，拉着人就能聊上很久，每每话题落在他身上就又少不了一些谈没谈恋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诸如此类的问题。
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江合砚有些心不在焉，每到这时候他都需要先反应一下，然后才礼貌地陪着笑简单应和几句。
许是老人家瞧出他的状态不太对，期间随便寻了个由头让他去忙自己的事。
放假第一天，江合砚没什么事要忙，就算有，现下大概也没什么心思。
他决定出去透透气。
跟家中罗阿姨打了声招呼，嘱咐了一声不要让外婆一聊尽兴就忘记吃药后便穿上衣服出了门。
他沿着街道小路慢慢走着权当散步，冷风吹在脸上也能令他的头脑清醒一点。
昨天一晚上他都在反复想冉拾说的那些话，一直想到凌晨三四点才堪堪睡去。
他的作息一向规律，极少会有这种情况。
他低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心绪繁杂。
昨晚虽借着游戏用另一个身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冉拾，但游戏一下线他又忍不住去想——
如果他没有这么多原则，如果他换一种态度，如果他昧心说几句引导的话……是不是就能拥有走向冉拾的通行证。
这难道不就是他最想要的吗？
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为什么要那么执拗？为什么非要冉拾喜欢上自己才行？
就算现在冉拾没有喜欢他又怎样，也许他努努力，慢慢的就喜欢了呢。
他一边走脑子里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直到老律打来了电话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说正好趁着过节大家都放假聚一聚，顺道把自己女朋友正式介绍给他们。
江合砚想了想，答应了。
本以为他得赶飞机去沧源市，没想到最后聚餐的地点定在了邻市中里市的一家比较出名的中餐厅。
据老律所言，他女朋友就住在中里市。
他们是出差认识的，目前是异地恋，定在那边主要也是为了照顾到女生。
这引得胖子和大周在群里好一顿揶揄，纷纷调侃老律终于苦尽甘来，在脱离网恋困局勇敢在现实生活中追求爱后整个人都升华了，还懂照顾人了。
老律上去就反将一军，一句“那咋了？劳资有女朋友你们有吗？”直接点燃战火。
如此一来，江合砚也省事了很多。
从清阳到中里开车不过个把小时的路程，其他三人只能搭乘飞机飞过去。
为了时间不那么紧迫，时间便定在了晚上七点。
即使是这样三人也没能准时赶到。
江合砚把车停下后便收到了老律发来的语音，说他女朋友已经到了地方让他们先碰面，他们三个马上就到。
语气火急火燎，背景音甚至还能听到胖子在跟司机沟通能不能再开快一点。
这种情况，江合砚也只好答应。
根据老律发给他的描述，江合砚很快在餐厅门口找到了人。
女生看到江合砚时眼睛都亮了亮，“请问你是？”
“我是冯律的朋友，”江合砚朝她轻轻一笑，温和有礼道，“他们马上就到，外面太冷，我们先进去吧。”
女生几乎是无意识地应了声“好”。
进了餐厅后，女生跟在后边，边走边给冯律发消息:【你之前怎么没说，你居然还有这么高质量的朋友！！！】
冯律回得很快:【嘿嘿，我班长，包牛逼的。】
女生开玩笑道:【想移情别恋。】
冯律直接连发三条:
【？？？】
【宝贝！别想不开！我班长他不近女色！没结果的！】
【你要相信我才是你的良配！】
女生看着手机笑出声，心道又开始乱说了，只是当目光再次落在前面走着的人身上，还是忍不住偷偷咂摸。
看着就不似凡人。
也不知道什么人能配得上。
这家餐厅是半中式半私密性的装修风格，没有设置单独的包厢，但每一方用餐空间都足够充裕，恰到好处得被一扇扇雕栏和屏风间隔开，环境和氛围都称得上清幽雅致。
女生的相貌虽不出众，但性格很活泼，说话也热络。
作为本地人，她主动跟江合砚介绍这家餐厅都有什么招牌菜，表示这次她跟她男朋友做东，千万不要跟他们客气。
江合砚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礼貌回应。
餐厅的正门口挂着一串风铃，一有客人进来，门外的风就会将它吹动，叮叮咚咚的很是清脆悦耳。
又是一阵风铃声，负责接待的侍应生随之迎上去，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定吗?”
"有。"进来的其中一人说。
这声音听着耳熟，江合砚刚想偏头去看，那几人已经被引领着正往这边走。
“学长？”梁玄看见江合砚时面上显露出惊讶，“怎么会在这里？”
江合砚起身也同他打招呼，回道：“约了朋友在这边吃饭。”
“朋友？”梁玄看了眼坐在江合砚对面的女生，顿了顿没继续开口，只不声不响地地往旁边站了站。
然后江合砚也顿住了。
梁玄后面跟着四个人，都很年轻，有三个戴着口罩。
唯一没戴口罩的那个落在最后，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也极为淡漠，此刻正微微抬起眸直撞上他的视线。
江合砚心中凛然一颤，心中无不震惊。
冉拾今天居然也来了中里市。
两边都没人再开口说话，这片区域本也没什么人，一时间更显安静异常。
江合砚嘴唇动了动又抿紧。
昨晚冉拾给他的冲击犹在，他都没想好再见面时应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第一句话说什么，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当面摊开说个明白，没有一点缓冲，今天就碰上了。
很奇怪，做选择的明明是冉拾，陷入纠结两难的反而是他。
最终是冉拾先有了动作，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江合砚面前，语气平淡，“江老师，好巧。”
江合砚慢半拍道：“嗯，好巧……”
冉拾余光扫了一眼旁边似是呆住的女生，转身问梁玄：“我们的位置定在哪儿？”
梁玄抬手示意了个方向，“那边，让老板特意留的位置，比较隐蔽。”
“能换吗？”冉拾问。
梁玄挑了挑眉，“你想换哪里？”
江合砚随手指了个空位，“那里。”
梁玄顺着看了一眼位置，觉得倒也还行，便朝其他三人问道：“那就换个位置？你们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其中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露出的瞳孔颜色比常人要浅但很亮，乍一看都会以为是未成年的一个漂亮少年语速很快地嚷嚷着，“哪里都行，我要饿死了！”
江合砚闻声看了看说话的少年。
这个声音好像也在什么时候听过。
冉拾选的位置离着江合砚这边不远不近，两桌之间只隔着一个镂空花雕的屏障。
梁玄与餐厅管事沟通后便带着人落座，冉拾坐的位置江合砚只看得到背影，但不影响他的眼神不受控地往那边去。
“我的天啊！我是在做梦吗？！”
女生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江合砚才恍然回了下神。
“怎么了？”他问。
谁知女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看着江合砚说：“那是OTH啊！你知道WAR吗？在WAR所有职业战队里OTH不能说实力最强但一定是最受欢迎的！等等！你居然认识他们的战队经理吗？！”
江合砚不想给梁玄那边添不必要的麻烦，只说道:“有过一两次交集。”
幸而女生也没有深究，继续自顾自地兴奋道：“运气也太好了吧！REST就算只露了半张脸也好可爱啊！刚刚没戴口罩那个是他们的新队员吗？没见过哎！也太帅了吧！OTH果然是按颜值签选手的！啊啊啊！！！”
江合砚看着女生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大喊出声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喜欢他们吗？”
女生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啊！这个战队的每一位选手都很好的！”
“但你不是TEN的粉丝吗？”江合砚问。
“这怎么能一样！TEN是神啊！WAR的初代大神！但凡知道他的人就没有不崇拜他的！”女生喋喋不休地说着，说到一半忽然停下，奇怪道，“咦？你是怎么知道我是TEN的粉丝啊？”
江合砚噎了一下，问的时候没多想，现下被抓了个准。
没等他想好怎么蒙混过去，女生又拍了下手，“是阿律跟你说的吧！”
女生的自洽能力十分强，自己就能给自己解释，江合砚松了口气应和着点了点头。
“只可惜TEN不打职业，”女生轻叹了口气，声音相比刚才低落了不少，“不然以他的实力肯定不输给任何职业选手。”
另一边菜品已经开始上桌，开始说话碰杯，从他这边观察，冉拾筷子动的不多，杯子一直拿在手中，喝的也不知道是酒还是其他什么。
“不可惜。”江合砚低声说，更像是自语。
女生没听清，询问:“什么？”
“没什么，”江合砚轻浅一笑，“只是觉得万事皆有可能，不妨期待一下。”
女生却摇了摇头:“但这件事不可能。”
江合砚:“为什么这么说？”
女生有理有据道:“因为我觉既然TEN都能屈尊去做陪玩，那就代表他是喜欢这个游戏的，既然喜欢又怎么会拒绝打职业比赛的机会，最大的可能就是TEN有我们不知道的难言之隐不能打职业！”
江合砚听着忍不住感叹女生敏锐精准的猜测。
“如果TEN能打职业的话，真希望他能加入OTH啊，天才选手加神级选手在一个队里，无敌了啊！还有什么能够阻挡！！！”
“……”
江合砚突然想起前阵子班里学生流行玩狼人杀，这游戏里有一个身份好像是……
预言家。
女生彻底打开了话匣子，甚至开始跟他聊WAR职业圈的八卦。
江合砚是一个合格的听客，会认真听也会适时给予反馈，直到冉拾从位置上站起来，他的注意力被瞬间拉扯了去，环绕在耳边的字字句句也变得不再清晰。
他看着冉拾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中途不易察觉得歪了下身子但又很快稳住。
江合砚看着皱起眉。
一阵紧密的风铃声响起，三人终于姗姗来迟，气喘的一个比一个急。
没待三人坐好，江合砚起身。
老律一面去搂女朋友的肩，一面抬起头，“班长，你干啥去。”
江合砚:“卫生间。”
去找人。
江合砚刚拐进通往卫生间的走廊，就见冉拾正倚靠在廊道的墙壁上，指间夹着一只刚点燃不久的烟。
冉拾把烟放在嘴中吸了一口，听到脚步声抬手把旁边的窗户开了条缝，溢出的烟雾便顺着缝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去，
“来了。”
江合砚应声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怔怔看向冉拾。
他是在等他？
“离那么远干什么？”冉拾抬起眸，散漫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些许不满意味。
“你喝酒了吗？”江合砚站在原地没动，问道。
冉拾唇边忽地勾起一抹笑，“江老师猜呢。”
江合砚猜一定是喝了。
冉拾又缓慢地吸了几口后将火星掐灭，额前的碎发因为躬身的动作微微挡了眼睛，他的脖颈修长，沿着下颌线的线条分明，他的另一只手松散地搭在窗栏上，因为要支撑稍用了些力，手背上显露凸起的骨骼和青筋莫名的能带起某种不知名的爽感。
他将灭掉的烟扔进垃圾桶，然后一步一步走近江合砚。
江合砚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重，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让他下意识往后退。
只是脚才往后撤了一步，那扇微开的窗扇被一阵忽来的厉风彻底吹开，冉拾的声音听起来比这风还冷冽，其中混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江老师不是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