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响起时,凯瑟琳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一片沉默的大多数嘉宾,渐渐的,掌声从轻微变得震耳欲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评估着她,想知道她是否真心,还是为了人设说说面子话而已。而她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拿着小金人和信封,同西恩一起下台——然后还碰到了即将为最佳外语片颁奖的格温妮丝。
格温妮丝抱了一下她,难得沉默不语。凯瑟琳知道她是想起自己当年也是26岁拿奖,但口碑和凯瑟琳简直天差地别,心里肯定不开心了——实际上,那届奥斯卡上,格温妮丝赢得并不算胜之不武。
毕竟梅丽尔·斯特里普已经拿过一主一配,而其他三个都是外籍——奥斯卡到底是美国奖项,对美国国籍的人选充满偏爱。但发展到现在,格温承担了莎翁情史赢过拯救大兵瑞恩的黑锅(其实斯皮尔伯格本人都没有为此责怪教女,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因为这笔账显然得算在韦恩斯坦身上),再加上她平常的奇葩言论,风评已经急转直下,反倒不如当年的对手之一,澳洲的凯特·布兰切特了。
莱昂无心去管格温妮丝强打精神为最佳外语片颁奖。主办方到底是什么安排啊,怎么会让外语片成为倒数第二个奖……但他现在只期待飞行家能拿最佳影片——这回影帝输了,但如果在BP赢了回来(藻海无边甚至没有杀进提名),那也能赚回些许脸面……只可惜他只是飞行家的执行制片人,所以华纳并没有把他的名字报上去。
凯瑟琳已经很熟悉这套拿着小金人去贴片刻字接受采访的流程了(毕竟是第三次),但还是认真欣赏着自己的名字被一点点镌刻在薄片上——工作人员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模样,在照例递过小金人的保养卡时,开玩笑说:“已经是第三个了,你打算放在哪里呢?”
凯瑟琳顶着四面八方晃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的闪光灯,仍旧微笑着说:“放在卫生间吧——这样每一个客人都可以拿着它,在镜子里比比划划,尽情畅想。我小时候就偷偷用我外祖母的小金人,装作我拿了奥斯卡。”
她知道自己这样一提,明天一定又会多出许多有关朱迪·霍丽德的文章。这一年,是朱迪·霍丽德去世的四十周年,她短暂的人生在第43个生日到来之前戛然而止。执导过乱世佳人、窈窕淑女和费城故事的导演乔治·库克曾夸赞过她具有“那种情感的深度,那种意想不到的感人情感,那种意想不到的触动你的心的东西”,但在她活着的时候,最后十年她出演的作品数量已经十分有限——病痛和FBI如影随形的监视让她不堪重负。然后……她被日新月异的好莱坞迅速遗忘了。
而她后代出彩的光芒,终究还是会将她遭受的一切揭露出来,让人惋惜她受到的不公待遇,会将把她掩盖的尘埃洗净……凯瑟琳熟练地应对着媒体,她已经入行二十年了,应付这些再熟悉不过。
电影会记叙她的一生,也把她外祖母的灰暗过往重新照亮。
她没有再回到舞台现场,而是留在转播室里。摄影师录下了她紧握着手中的小金人,拍下她盈满笑意的脸颊,一起见证乔治·卢卡斯把最佳影片奖颁给借刀杀人的导演兼制片人,同时也是他的老友斯皮尔伯格——
她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悲伤。摄影师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是她第四部主演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卢卡斯执导的星战系列也已经预订了年冠,好莱坞没有任何一个女星能比得过她,现在霍丽德实在不该觉得悲伤。而霍丽德握住小金人,那一刻,她眼泪盈眶地说:“我终于向一个人证明了,我值得这一切。”
谁?听这语气,应该不是朱迪吧,摄影师迷惑地想,不过也不重要——看到安吉丽娜·朱莉畅通无阻地快步走进转播室,摄影师顿时来了精神。
“我还以为你还在埃塞俄比亚!”凯瑟琳几乎瞬间转变成喜极而泣——而朱莉转过头横了摄影师一眼,摄影师只好收起了设备。
“我昨天就回来了。你要获奖,我怎么能不来祝贺你?”看着摄影师被助理“请”出房间后,她捧着凯瑟琳的脸,一眼就知道她在难过什么,温柔地说,“宝贝,我就知道你能做到。你还记得吗,十几年前,我们在电视上看朱迪·福斯特拿到她的第二个奥斯卡……”
……
凯瑟琳和霍利以及坎皮恩三人合照,弥补十一年前的遗憾后,才离开柯达剧院,乘礼车前往名利场派对的举办点莫顿酒店——凯瑟琳还要更折腾一些,她要换一套礼服,重新化个妆面。
汤姆送的祖母绿头冠、宝格丽赞助的戒指,都被虎视眈眈的保险专员亲眼盯着收进保险柜运走——看着专员谨慎到十二万分的模样,凯瑟琳在仰头闭眼方便化妆师上妆的同时,开口问道:“我突然有拍女版罗汉的灵感了——你说,如果我拍一部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发生的珠宝盗窃案怎么样?”
她的经纪人詹妮弗·莱文暂时放下电话,轻轻一挑眉:“如果你觉得一个影后就能让你满足的话,我当然不反对。”
“那还是算了,我觉得我还是有二封的希望。”凯瑟琳悻悻地说,“我看还是换个地方当珠宝大盗吧——艾玛,你把账单拿出去。”
艾玛好奇地拿起账单看了一眼,然后倒吸了一口惊喜的冷气——“你居然没开玩笑吗?我太爱你了!”
“说了我拿奖就要送你们的,我怎么可能反悔呢。”凯瑟琳懒洋洋地半躺在软椅上,当一个任由服装师比划的衣服架子。
詹妮弗·莱文停下手里繁重的联络工作,探头看了一眼——噢,是凯瑟琳买了二十台高配置的卡宴,送给团队成员一人一辆,作为她分享奥斯卡喜悦的礼物。
艾玛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出去后就蹦蹦跳跳,正好遇见了马特和本走过来——本询问了喜出望外的艾玛,然后显然是联想起了什么,卡壳了一下才夸道:“凯瑟琳一直非常慷慨。”
马特扭过头去,又想起当年那次见证本和詹妮弗·洛佩兹的吵架有多么难堪和无语——本把自己打牌赢来的数万奖金大方地送给了为他服务的女侍应生,结果被洛佩兹要了回去。
房间里,詹妮弗·莱文走到凯瑟琳面前问:“你和那个英国人是认真的,还是玩玩?”
“我也不能一直空窗期吧,”凯瑟琳平静地说,“我和他相处挺愉快的,他也拿得出手。”
詹妮弗也觉得不错——混到凯瑟琳这个地位的时候,把男模或者十八线小演员正式官宣做男友的话已经太掉价了,所以她漂亮的明星男主角就是她最好的时尚单品。
艾玛旋风一样冲回房间,为难地说:“莱昂想来看你。”
“哦,那你让他进来吧。”凯瑟琳淡定地说,艾玛顿时呆住了:“可是你还没化完妆……”
“什么样的我他没见过?”凯瑟琳反问道,艾玛也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于是赶紧去把门打开,把左顾右盼的莱昂放进来。
詹妮弗摩挲着下巴,然后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看着莱昂感激的眼神,她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干脆自己也出去了——她才不管这对感觉要纠缠一辈子的前夫妻呢,反正凯瑟琳现在做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
凯瑟琳没有起身,而是从镜子里看了站在她背后欲言又止的莱昂一眼——他很生气,凯瑟琳判断道,肯定是因为她公开了和裘德的恋情,还感谢了汤姆,却对他一句话都没有,但他现在不敢发火——这很好,他已经没那个胆子了。
“看在你受伤又没拿奖的份上,”凯瑟琳摆弄起头发,自顾自地说,“我允许你提一个我觉得不过分的要求,然后就出去,不许来烦我。”
莱昂一噎,想了一会儿后,他委屈巴巴地说:“那我想见一次索罗,我好多年没见它了,连本刚才都跟我炫耀过他上次遛它……凯茜,求你了,答应我吧……”
本跟他炫耀这个干嘛?凯瑟琳暗自奇怪,但还是说:“可以,只不过它可能认不出你了。”
”胡说,我是它爸爸,它肯定爱我,不会忘记我的。”莱昂信誓旦旦地说,凯瑟琳翻了个白眼:“少占我便宜,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难道它就不是我们的宝贝了吗!”莱昂也提高了声音。
然后他就被凯瑟琳赶了出去。
这让他越想越气: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凯瑟琳对他又变得这么不理不睬的——这一切都怪汤姆·克鲁斯!除了他还会有谁大半夜把凯瑟琳从医院骗走!
凯瑟琳也很过分,她怎么能这样左拥右抱,他不能吃亏,他要——他突然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吉赛尔·邦辰。
吉赛尔上个月也来医院看望他,而且是从巴西飞过来的。但他此刻一点骄傲的感觉也没有,因为吉赛尔正在恭喜卡西——他的前女友怎么可以恭喜他的竞争对手!
吉赛尔刚和卡西聊完,就撞见了脸都气红了的莱昂,他还是那么漂亮,哪怕脸上还有伤疤也是这样——
就是人太幼稚了,吉赛尔听到莱昂的指责时,这样无语地想。但他太可怜了,无缘无故被拍了一酒瓶不说,奖也没拿到……吉赛尔叹息地抱了一下莱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但一晚上的挫折,显然无法让莱昂这么轻易停止,他恼怒地说:“你恭喜卡西做什么,是因为凯瑟琳吗?你就那么喜欢她?你要是长得不够漂亮,凯瑟琳当年还不一定安慰你那么久呢,她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吉赛尔也火了:“那你呢,你当初和我恋爱难道图的是我的心灵美?你到底想——你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想和我复合来气凯瑟琳吧?你觉得这可能实现吗?”
莱昂心虚地后退一步,吉赛尔头疼地捂住脸,倒不是因为她有男友——五年前她也有男友,但也不妨碍莱昂把她撬走。和莱昂恋爱的时候她才成年没多久,所以被莱昂的温柔有趣迷晕了头。
吉赛尔恼怒地转头随意一看——正好看到正在和马特·达蒙聊天、姿态潇洒的安吉丽娜·朱莉。往事突然涌上心头:好久以前,她陪着莱昂去和凯瑟琳交接索罗的时候,安吉丽娜也来了,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那时候她多么天真啊,还对着莱昂这个混蛋暗示说她也想要孩子……
想到这里,吉赛尔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除非你要娶我然后和我生三个孩子,否则滚,你明知道我多么想要一个家庭!”
欺软怕硬的莱昂光速跑路了。他跑到马丁·斯科塞斯,抢走了马丁盘子里的黑松露鸡肉馅饼……马丁的心情在无语和心疼之间徘徊,干脆把另一盘甜点也塞给了他。
看着莱昂风卷残云的样子,马丁无奈地说:“你不是说,凯瑟琳拿奖你更高兴吗?”
莱昂郁闷地塞了一口烟熏三文鱼,委屈至极地说:“但是我没拿奖,凯瑟琳就更觉得我配不上她了!”
莱昂一边吃,一边继续嘟嘟囔囔地抱怨——记者都太坏了,刚才他进酒店的时候,还拦着他问,“有没有觉得自己到现在一个小金人,实在没脸见前妻呢?毕竟你太落后了……”
马丁纵容地看着他——他实在觉得莱昂很可爱,而且但凡上了年纪的朋友,没有不爱看他和凯瑟琳热闹的(起码据他所知,史蒂文和乔治就很爱看)……他们太年轻,又太美好了,总让他们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岁月。离婚是最丑恶最能见本质的时刻,平常说千万句爱语又如何,为了挣财产和抚养权大打出手面目全非的简直数不胜数。但凯瑟琳和莱昂挣什么?挣……你偷我的狗,我偷你的头盔……未免太好笑了。
还没有回忆多久,莱昂就把馅饼旋风般扫尽——为了奥斯卡和养伤,他也确实节食很久了。他又从琳琅满目的餐点中拎起了一个等比例大小的巧克力小金人,然后在楼下突如其来的摩托轰鸣声中,他怒气冲冲地用小金人指着楼下说:“我想用这个敲他脑袋。”
哪个倒霉蛋?马丁左顾右盼——他的眼睛没那么好使了,所以看了好几秒才认出来那个穿飞行夹克的背影是谁,然后无语地劝告说:“孩子,你打不过他。”
莱昂纳多仍然气呼呼地说:“怎么和我当年一样啊,颁奖典礼不参加,只来派对现场——他就是来蹲凯瑟琳的,哼!”
“每年在奥斯卡颁奖礼之后,《名利场》杂志都会在莫顿酒店举行庆祝派对,这里宾客云集,热闹的如同盖茨比的舞会,参加的人既有奥斯卡得奖者,也有几乎永远不会和奥斯卡沾边的人,模特、掮客、傍友和无数想从中分得利益与荣耀的人——”
一名叫亚历山大·拉泽的英国记者这样构思着他几个小时后就要交给编辑的奥斯卡派对文章,她遥望着名流如云、仿佛灯火永不灭的派对中央,几乎要沉溺进去——明星们到哪都只需要刷脸即可,甚至可以带着一大帮随从前呼后拥地进去(詹妮弗·洛佩兹有一年甚至带了72个工作人员,陪她参加BBC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