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起,风啸戾。
海夜叉甫一出手,便是极端杀招,致人死地。
司筠筠飞身躲开,提抢挡去周围几道水柱,而其他官兵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硬生生被水柱冲出数米,五脏俱碎,当场身亡。
她救下的这几人中正有江隆,此刻的江隆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只是一个劲儿地凄惨哭叫:“女侠救我,女侠救我啊!”
司筠筠虽修炼神功,但平素只为切磋,不为取人性命。冰冷的尸体在九嶷山见得多了,但一个个大活人倒在眼前却从未发生过,她欲提枪杀那海夜叉,转念又想到六叔七叔与其他二十多名族人还在海滩那头,法事尚未完成。自己若是贸然前去,他们又该如何自保?
她忆起出山前师父曾叮嘱过,一旦法事开启,便绝不容许有任何干扰或打断,否则所有参与祝祷的人都要遭遇大灾祸,严重的,或是当场下酆都,即便是师父本尊也救不回来。
片刻权衡,司筠筠心思既定,这海夜叉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毕竟确保族人们能够顺利完成祝祷法事,才是此刻最要紧的。她催动神力,提起那几人衣领疾疾奔向道场。中间遭遇海夜叉接连报复,司筠筠不过虚幌几招躲过,并不正面应战,一心只想尽快赶到道场。
岂料,司筠筠此举却彻底激怒了那已然将浑身解数都使尽的海夜叉。只见他双眼怒睁,满含忿然之色,旋即将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转向了她的目的地 —— 移灵道场,似是要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发泄在这道场之上。
司筠筠见状,心中大惊,见那海夜叉已然陷入疯狂,不分青红皂白,如此疯狂,她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将手中几人安置在一旁,而后向着道场疾驰而去,决意要为道场全力护法,守护族人与法事的周全。
只见她口中念着咒语,虚空几下,早前精心布设的大道无形法阵被祭起,缓缓浮现,旋即稳稳悬于半空之中,将移灵道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此法乃司筠筠师父独创,汇集天地灵气,专为守护族人免受外敌攻击,她凌空居阵眼位置,所用功法通过法阵可强化数倍应敌,小小海夜叉之能犹如蚍蜉撼树,非但无法突破分毫,反而被法阵所释放出的数道凌厉攻击击中,狼狈不堪,只能暂时退避三舍。
随着护灵阵法的轰然开启,司筠筠全力支撑阵法,已然无暇分心去顾及海夜叉以及江隆等人的安危。
而海夜叉眼看与司筠筠斗法占不到丝毫便宜,果断决定不再与司筠筠纠缠,毕竟身为海族,痛恨的始终是那些毫无节制、肆意捕捞、残害无辜海族、破坏海洋生态平衡的临海国人,他们全都该死。
海夜叉是海族低阶战士,海族修行艰难,远不比仙族有名山大川的仙脉加持,修炼得法便可层层向上增益。他道行不过百年,功法有限,离不得海,上不了岸,只能泄愤式再次操弄海水。只见那海水在他的操控之下,犹如夺命追魂的剑,带着无尽的恨意,一剑剑狠狠地刺向正在仓皇逃跑的江隆几人。
江隆与那几名官兵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李新济处踉跄奔逃,几近力竭,恍惚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他们嘶声高呼:“救命,救救我……”
恐惧如潮水般一步步吞噬着生还的可能,冰凉的杀意如芒在背。风声,喘息声,奔逃的脚步声,似乎都被那海夜叉发出水剑追击的“呼呼”声逐渐取代。
生,没有希望,死,只在须臾之间。
官兵们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拔足狂奔。江隆却因体力不支,渐渐落在了最后。他的步伐愈发沉重,深深的无力与绝望感席卷全身。他奋力抬头向前望去,前方李大人的护卫队看似近在咫尺,可不知为何,手下的官兵们却离他越来越远,仿佛他正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他恍惚看见了无尽的黑暗。
海夜叉海夜叉声声怒喝,口口声声为无辜的海族讨债,可江隆心中清楚,那些鲎鱼不过是一小部分,真正被他大量派遣渔民去海上捕捞的其他海洋生灵才是大头。
他深知自己助纣为虐,罪孽深重,若是死会因为有罪要下十八层地狱……
他脑袋一片混沌,思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竟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向海夜叉。目光所及却是九嶷山移灵人招回来的渔民尸体,那些尸体被整齐地列了队,在海岸边静静地排排站着,宛如一个个无声的幽灵,在向他诉说着冤屈与哀怨。
江隆的心中猛地一震,此刻他才彻底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所害过的,不仅仅是那些无辜的海族,还有这些枉死的渔民。他们的死,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啊……”江隆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眼看着即将刺破身体的水剑,他心如死灰,僵直着脖颈,缓缓闭上双眼,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水剑取其性命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光划破夜空。
霎时,一阵馥郁浓烈的沉水香袭来,身着翠羽帔、紫绮裘,貌美绝伦的玄妙上仙闪现在江隆身前,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神祇。
“区区海族,也敢在本座面前以武犯境。”冰冷的语调之中,满是极致的轻蔑与嘲讽。
玄妙玉手轻抬,纤指微微一挥,那原本在海夜叉操控下的追魂夺命的水剑便再不受控制,转而渡上了一层紫色金波,携着无尽杀意,朝海夜叉疾刺而去。
“饮恨吧!”玄妙朱唇轻启,冰冷吐露的三个字却似蕴含着无上天威,令周遭空气都为之震颤。
原来,李新济目睹浅滩上的危急状况后,当机拿出玄妙给予他的符咒发出求救信号。而玄妙从未将海族放在眼里,故而,接到求救信号之初,她并未立刻理会。直至为她捕捞鲎鱼的官兵几乎死伤殆尽,她才听座下弟子惊惶失措地劝告,匆匆赶来驰援。
伴随那紫色金波水剑猛然间调转锋芒,海夜叉自知无力抵挡,面对仙族,唯有死路一条。微末之身别无他法,只得使出浑身解数,身形一晃,钻回海中,趁着临死前的短暂间隙发出鲸族特有的声波传递信号预警。
其泣声如诉,恍若无形的涟漪,一圈圈地在大海中荡漾开来,不仅迅速传至附近海域正在巡狩的同僚耳畔,令他们瞬间警觉,纷纷严阵以待,做好戒备防御;同时,那声波也似拥有着神奇的魔力,穿越重重波涛,径直抵达威严庄重的海皇宫,将这一紧急情报呈禀给统御四海的海皇陛下。
紫色金波剑仿若一道夺命的紫芒,势如破竹般追击至水下,无情地贯穿海夜叉的胸腔。那一刻,海夜叉强忍着剧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了他临终前最后的遗言:“今日遭遇种种,某虽死不屈于人仙两族,惟愿海皇壮大海族,有朝一日必令罪恶付出惨痛代价。”
夜空中的浓雾逐渐飘散,海夜叉的生命之火就此熄灭,被海浪一波一波缓缓冲上岸边,恢复了鲸族原身的模样。
他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雄性抹香鲸。
彼时,移灵人的法事已渐近尾声,但海夜叉的尸体竟也被莫名地招引了过来,受到司筠筠祭出并苦苦支撑的大道无形法阵庇护。
玄妙于远处遥遥观望,她心中暗自揣测,这海夜叉大抵是鲸豚之类的守卫,却未曾料到竟是一头颇为罕见的抹香鲸。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寻思着或许能从这具庞大的尸体中获取数量可观的龙涎香,那可是难得的宝物。只是,这“蠢笨”的尸体已然进入移灵人的护法阵中,那大道无形法阵,看似空无一物、缥缈无形,实则蕴含着天地循环往复的深邃奥义,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神秘屏障,不易进入。
她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轻 “啧” 了声,与尸体鬼魂相伴的下等移灵人,连海族都不如,竟懂得摆弄这样精妙复杂的阵法。
她心中暗自思量:久不回罗浮山,也不知中原大地的仙门势力是否有了变化。不过近年来罗浮山仙脉几近枯竭,宝元仙尊鼎力扶持鹤影秋继承宗门,但这年轻的后辈恐怕也难以有回天之力来挽救这衰败的局面。与其在罗浮山苦苦挣扎,倒不如在这临海国另寻他法,通过炼化海族来快速提升自身的修为。单单是那些深海中不起眼的鲎鱼,只需抽取其独特的蓝色血液辅以对应之物炼成丹药,服下便能大幅净化仙元,更不必说那深海之中蕴藏着的无尽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其中更是不乏在中原地区都极为罕见的晋升绝佳之物。
至于那海夜叉尸体中的龙涎香,就让李新济去取吧!
玄妙双手负于身后,微微轻抬脚步,身姿婀娜间正欲款步转身离去之际,风云骤变,刹那间,数丈高的巨浪如巍峨山峰拔地而起,汹涌澎拜,如有吞天灭地之势朝着玄妙迅猛扑来。
竟是海族大军讨伐而来。
乌泱泱的一众高阶海族战士,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显然是为海夜叉之死而来,欲向她讨回公道,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似乎已在所难免。
而那队伍当中有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孩童端坐在千年老龟身上,她身着华服,衣袂飘飘,精致的鹅蛋脸上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临近海岸时,临近海岸之际,她身形倏然一顿,继而停住,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海面:“海族可不比你们仙族,一个优秀将士培养成功需要国家和将士本人付出超乎寻常的毅力与心血。就如鲸豚类,修行百载方才能成人形,卫国戍边。如今你随随便便就杀了他,岂非视我龙族百里氏于无物?”
来得这样快,属实有些出乎意料,海族传讯的手段之快当真不容小觑。但仅因一名海夜叉之死,便迅速召集大军前来复仇,实令人费解,历来就没有为了这等小事大动干戈之事例。玄妙冷笑,“我当是谁,这龙族死绝了吗?无人能战,竟派出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倘若此刻退去,本座尚可宽宏大量,饶恕你此番冒犯不敬之罪过。”
那孩童并不看她,对玄妙的话语置若罔闻,玩转着手中的寒光闪烁的峨眉刺嘲讽道:“笑话,我可是海皇宫最尊贵的公主百里成澜,而你,不过是仗着早早踏入仙门,又幸运地拜在宝元仙尊座下,贪婪地吸尽了罗浮山仙元才勉强跻身于上仙之列的宵小之辈。你有何德何能,又有何颜面在此大放厥词?”
玄妙闻听此言,顿时怒目圆睁,心中怒火如熊熊烈焰般瞬间燃起,平生从未遭到如此羞辱与诋毁。刹那间,她周身仙元澎湃鼓荡,全力提聚,玉手一挥,五彩凤羽长鞭已现于掌间,同时声色俱厉地痛斥道:“黄口小儿,再出言不逊,休怪本座容不得你。”
百里成澜嗤笑一声,“我百里氏为上古龙族后裔,经过数万年的繁衍传承,仍然保留着神力,统管海族,尊贵无比。你不过是仙族,到底是修炼了一百多年的老人家,腐朽的老人味扑面而来,当真令人厌恶作呕。”
海底无仙脉,普通海族在玄妙眼中不过蝼蚁,但海族却能依托百里氏的坟冢修炼,苟延残喘数万年,当中实力可见一斑,玄妙本不应与百里成澜起冲突,但玄妙爱美,这污言秽语仿佛一根根刺扎向她的心窝,她决意教训一下这等黄口小儿,遂挥动手中长鞭,飞身向海浪托起的百里成澜凌空横扫去。
百里成澜虽年纪尚幼,却并不怕她,从千年老龟身上翻身而起,手中一对峨眉刺近身穿、刺、挑、扎、拨,配合变幻莫测的十字步法,迅如疾风,快如闪电,纵然玄妙鞭法绝伦,却也被逼得左支右绌,难以从容招架。
双方你来我往,连过数十招,玄妙竭尽所能,却始终未能在这小小女童身上讨得丝毫便宜。她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暗自思忖:今日若被一个奶娃娃拿捏住,传扬出去,自己必定颜面扫地,声名狼藉,往后难有名目重回罗浮山。念及此,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海上对战于她不占地利,于是佯装不敌,一招一式地缓缓退让,意在引那战得兴起、杀红了眼的百里成澜逐步靠近海滩边。
一时间,海岸边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正当二人激战正酣,即将分出胜负的千钧一发之际,猛然间,远处移灵人的道场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似有地裂天崩之势。紧接着,只见道场之内尸骸横飞,残肢断臂四处散落,惨不忍睹……
此等变故突如其来,海岸边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或是惊恐,或是怔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又或是下意识快步后退以保证自身安全,免受波及。
但见一道红色身影随着鲸爆似被精心谋划一般,随着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被炸飞至玄妙与百里成澜两人之间。而这人,正是此前身处移灵人守护法阵阵眼位置,全力支撑法阵的司筠筠。
说时迟那时快,玄妙瞅准百里成澜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分心的刹那,借势一掌拍向被炸飞的司筠筠后背,此掌看似绵柔,实则凌厉至极,属隔山打牛之举,暗藏玄机,瞬息间能取人性命,掌力透过司筠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