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何若云看了眼地上的博格特，叹了口气，神情复杂。

高琅珏没管站在门口的人，伸手合上了面前博格特所变化出来的尸体上那双空洞的蓝眼睛，随后站起身来。

苏笠安看见他从兜里取出自己的魔杖——很少见他用，但他确实有一根，是红杉木的，很漂亮。

他看样子似乎是想念咒语，但苏笠安并不明白为什么他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出声——他连专门对付这种情况的咒语“滑稽滑稽”的第一个音节都未发出，便又将这根漂亮的魔杖收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从不知哪里摸出来一只小瓶子。苏笠安看见瓶身是透明的，里面装着某种透明的液体，看上去并不粘稠、流动性好得就像是水。

此刻其中的液体正因为高琅珏的动作而像水一样晃动，看上去就跟他们课间时去饮水机里打到水杯里的饮用水一样，只是这个瓶子更小、更精致些，而学生们大多使用的是保温杯和花里胡哨的杯子而非透明的玻璃杯。

他拔开这个小玻璃瓶上面的软木塞，倾斜瓶身。其中的液体跟随者他的动作被缓缓倒出几滴，滴落在博格特身上，那纯白无瑕的十字架顶部。

二者相碰的那一刹那，伴随着滋滋的、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仿佛危险的腐蚀性化学品碰上什么的联想的不祥声响，博格特发出一种凄厉的、不似人声的、苏笠安从未听过的喊声。

她猜想这大概是博格特在叫，以它的本音。

——那这事儿就有点惊悚了，无论是从麻瓜的角度、还是从巫师的角度来讲，均是如此。

从麻瓜的角度而言，魔法生物都是可怕的。他们之中或许有些人看上去对恐怖故事津津乐道，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要寻求心理上的刺激，叶公好龙罢了。假使他们真的碰上一桩恐怖故事（例如碰见类似于传说中“床底下的妖怪”），那他们估计会吓一大跳。

而对于巫师……

对于巫师来说，博格特是生活在阴暗狭窄地方的变形者。没有人见过它的形状，因为没有人见过它的本相。

……所以现在的情况对巫师来说就有点惊悚了。

苏笠安听着疑似博格特本音的凄厉叫声，眼看着它在那几滴液体的作用下不住翻涌——现在它已无力维持它刚刚所变幻出来的假象了。十字架、血泊、以及躺在血泊之中的人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的黑色物体。

苏笠安上次眨眼前它还依稀带着颜色，像一截翻滚的红色占据主要地位的彩色布料，结果眨了下眼，已经变成了一滩石油一样的黑色物质，在高琅珏的面前不住蛄蛹着，想要往一旁的阴影处逃去。

高琅珏当然不会让它成功。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手拔出自己的剑，将博格特钉在地上，接着把软木塞塞上，再重新把瓶子收回原处。做完这一切，博格特挣扎的力度已经小了不少。

几缕青烟从这团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抽搐一下的黑色流体上冒出，彰显着那几滴像是水一样的液体对它造成了多大伤害——大笑能够杀死博格特，这种黑魔法生物一旦碰上大笑声就会炸成万缕青烟，随后消失。这是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说过的内容。

所以当苏笠安看见那几缕青烟时，就已经知道这只博格特已经重伤垂死了。

高琅珏没有继续再对博格特动手——他没笑，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召来一根只剩下半截的粉笔，将其变成一只密不透风、也不透光的方柜子，让这只柜子停在地上，自动张开柜门。

随后抽出格兰芬多宝剑，在博格特反应过来这是个伺机而动的好机会之前就一脚把它踢进了柜子内。

柜门在他的魔力操纵下自动关上，为了防止博格特溜出来，他又将这柜子的门缝变没。

这下，除非这只博格特会幻影移形，否则它在变形术过期之前是别想逃出来了。

但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变形术保质期长度是恐怖的，而博格特又怎么会幻影移形呢？苏笠安心想，对于博格特来说，这是完完全全的死局，虽然它本来就已经半死不活的了。

但是博格特倒没什么可同情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又想。

博格特在柜子里有气无力地撞了撞，便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般没了动静。高琅珏把自己的格兰芬多宝剑收好，又把柜子丢到一旁的角落里，这才深吸一口气又吐出。

“……进来吧。”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稍微有些长了的发丝往后捋去，对何若云和苏笠安说。

这会儿他倒是像是恢复正常了。之前那会儿他看上去跟平时不太一样，苏笠安都有点不敢说话。

见状，她松了一口气，跟着何若云往社团活动室里走去。

何若云在门边找到了灯的开关，往下一按。

教室里的白炽灯全都开了，室内一下亮起来。她转头，就看见了好友一言不发，正手持好好地放进剑鞘里的格兰芬多宝剑，低头看着地上的小洞。

——他的剑戳的，就在刚刚。

何若云：“……”

“赫尔加……”

高琅珏扭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擅长这类魔法……你有办法解决这个洞吗？”他问。

何若云深吸一口气，很想说我只是你朋友，既不是你妈妈，更不是建筑队的，这么大个人了，要是不知道怎么解决就不要把剑往地上戳——但最后，她还是看在多年的好友情分和他刚刚猝不及防直面博格特的份上忍住了。

“难道我就很擅长了吗，戈德里克？”她轻柔地问道，但苏笠安总觉得这声音听上去虽然很柔和但却让人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连忙说：“我来——恢复如初！”

地板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社团开会的事情——

首先要确定现在离六点半的会还有多久。

高琅珏看向墙上的钟表，但钟表的指针一动不动，甚至连上面显示的时间都是离谱的两点。

显而易见，这钟坏了。就是也不知道是内部的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还是单纯只是电池没电了。

“你去找后勤处登记换一个新的吧。”何若云说。

高琅珏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是布置场地的事情。

何若云审视整间教室：一个假期都没人来，眼下这里的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课桌和椅子、甚至讲台都是如此，得需要清理一下才行。

——他们总不能让社员们在灰尘里开会吧？

——那是忌辰晚会还是社团开会啊？

“我待会去卫生角弄点扫把铲子来？”高琅珏走之前问。

“这倒用不着。”何若云说。

既然她这么说，那高琅珏就放心地走了。

他走后，何若云叹了口气，对苏笠安说：

“抱歉，让你才回学校就碰上这些事情。”

不仅碰上了尸体（虽然是博格特变的，但对于一个学生而言也足够可怕），还因为来得早，连干净的桌椅也没享受到，还得帮忙打扫卫生。

苏笠安连忙表示没事，她很乐意帮忙。

“反正用魔法又花不了多少时间。”苏笠安说，“其实我还挺擅长打扫类的家务魔法的。”

虽然平时不怎么用。

但可能这就是弗立维教授在她那一届最喜欢的学生、拉文克劳级长、魔咒学常年得O的魔咒学天才的实力吧。

她一边“清理一新”一边想着，很快就真的开开心心地把教室清理一新了。

随后何若云开始用魔法搬桌椅，并且拒绝了她的帮忙。

“你打扫卫生就好。”何若云对她笑笑，说，“我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给学生干、自己坐在一旁坐享其成吧？”

她被何若云赶到了一旁的、用不着的几套多余的桌椅那边。被拒绝了帮忙，便索性坐在了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桌子上，两只脚在空中微微晃动，微微歪头看着何若云拿着魔杖指挥桌椅排列起来。

我这会儿应该拿出口袋里的学习资料开始学习的，苏笠安想。

但她并没有这么干。

她有件在意的事。

她的脚边放着一只一动不动的柜子，里边装着那只半死不活的博格特。双腿晃动的时候，鞋边偶尔会踢到这只箱子，然后它就会在里面动一动。

“赫尔加。”博格特又动了一下，苏笠安不再晃动自己的双腿，表情若有所思，“刚刚的博格特变成的……”

“那是……戈德里克最喜欢的一个弟子。”

何若云叹了口气，说。

这会儿桌椅已经摆放完成了，她便索性拉开一把椅子，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她就知道苏笠安会问这个。拉文克劳总是很有好奇心。

况且就刚才那个情况，就算不是拉文克劳，只要是个正常的、有好奇心的人，都会忍不住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她正要继续介绍下去，就听见苏笠安的声音。

“……我知道。”

出乎她的意料，苏笠安这么说。

坐在桌子上的年轻拉文克劳似乎是有点不太自在，又晃了晃沿着桌沿垂下的两条腿。因为坐的位置，她比坐在椅子上的何若云要高上一头，不过却低垂着眼睛，目光飘向角落的地板，好像在透过地上那些不规则的花纹看向什么其他的东西。

“杰伊·戈德里克。我认识他……我去过平行世界，和他还算朋友呢。”

何若云听见她小声地这么说。

只是惊讶了一瞬，在听见后半截话后，她又叹了口气。

何若云：“那你应该也知道戈德里克很疼爱他了。”

苏笠安点点头，何若云继续说下去。

“戈德里克的弟子不多。在杰伊之前，他只有两个弟子。后来，戈德里克把自己的名字作为姓氏送给他……他很重视杰伊。当然，不止是他，大家都很喜欢杰伊。”

讲到这里时，何若云的嘴角出现一抹柔软的笑意。

“所以……”苏笠安犹豫了一下，问她，“杰伊后来怎么了吗？我觉得社长的反应有点，嗯，不太对劲。”

何若云脸上的笑意一下消散了。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杰伊……他在后来跟教廷的战斗中被埋伏，去世了。”

“那是一个专门针对戈德里克的陷阱。但是教廷大概没想到中间出了点差错，去的人是杰伊，而不是戈德里克。因为杰伊，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我们获得了胜利，但戈德里克为此一直很自责。”

“……”

苏笠安听完，心情沉重，一时没说话。

她想起杰伊：他在面对熟悉的人时很活泼，做事很认真，人也很善良、很正直，那时霍格沃兹里的人也都很喜欢他。

况且他年纪还很小。

她看见他老是想起自己的弟弟理查德。

骤然一下得知杰伊的死讯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在她的印象里，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杰伊才只有十四岁左右，结果一转眼就发现他已经死了，还是被害死的……

也怪不得社长和何若云的心情都不太好，她想，她也才认识杰伊没多久，听见他的死讯心里都不好受。他们和杰伊的相处时间肯定更多，感情也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