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被横抱而起,脖子没有支撑的力气,软趴趴地靠着alpha。受伤的部位被撑得太开,根本封不住血,它们落入积水中晕染开,艳丽红花一路开到淋浴间,裴墨衍替他冲洗污垢,耐心将脸上的呕吐物擦掉,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丝毫嫌恶。
清理完毕,被宽大浴巾包裹的谢谌蜷曲侧躺在床上,头发也由裴墨衍吹干,还残留着吹风机热风的余温,但他依旧在颤抖,将脸埋藏起来,只露一双眼,晦暗的目光投向某处,长时间没眨过。
裴墨衍不放心地瞥了他一眼,出了卧室。约莫五分钟后,他再折返,谢谌依旧保持原来姿势和状态。
浴巾的一角被撩开,大腿感知到触摸,谢谌瞬间被点炸,腿往内收,情绪激动道:“别碰我,别碰我!”
他用浴巾将自己包好,腹部像安置了一个小暖炉,热粘的血液还在往外渗,洇湿浴巾,蹭到床单上。
“先上药。”裴墨衍蹙眉说。
谢谌看到他手里的药膏,沙哑地说:“我自己来。”
裴墨衍将药给他后主动背过身去,“你最近还在吃药吗?”
谢谌置若罔闻,将药膏挤在手指上,他给自己抹药时也没有放过自己,乳白色膏体经血搅和像高温下融化的草莓雪糕,伴随粗鲁的摩擦,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器官本就脆弱,药物刺激到伤口,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他却抓住这阵剧痛,试图用其抹除有违人伦的过往,疯狂暴力,他冒着汗咬牙,像自渎,又像自残。
裴墨衍察觉到不对劲,转身第一时间制止。谢谌的手被迫与自己的身体分离,掌心的血缓缓流下侵袭裴墨衍的皮肤。
“你到底……”裴墨衍瞥了一眼淌出来的乳粉色液体,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谢谌,“这是药的副作用吗?”
“你知道有副作用,还让我吃。”谢谌连眼皮也没抬,只是平静地说。
如果没有那些副作用,什么都不懂的周言晁才不会那么顺利,搞得像是他的身体在接纳欢迎alpha一样。
恶心,恶心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
“我不知道!”裴墨衍迅疾反驳,蹙眉道:“我要知道就不会让你吃了。我也是才发现有问题的。给你打电话你不接,马上就来找你了!”
“幸存者名单上没你。”
“船第一次爆炸的时候,我担心你出事到处找你,没找到你前,我根本不敢离开。我想,这种情况,你的第一反应也是想找我吧?”
谢谌不作声。
裴墨衍的问题无需回答,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后来我碰到了张言承,他想将我拉出去。”
“他没上船。”谢谌低声道。
“张言承在船上,我给他下达过指令,不能离开你,即使你不让他上船,凭他的能力靠自己也能登船。”
“我没看到。”
“没看到不代表不在。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有生命危险他会先救你的。他跟我说看到你被送上救生艇了。”
谢谌眼皮微动,“他都给你说了?”
“说什么?”
谢谌喉咙梗塞,继续沉默。
结果下一秒,裴墨衍幽幽地说:“说你在走廊穿着红裙子和alpha热吻?”
谢谌终于舍得抬头了。
裴墨衍俯身,手掌轻贴他的脸颊,垂眸柔声说:“阿谌,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和你之间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瞒。这是变性试剂的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么对待自己,放过你的身体。我会再找人给你研发新药,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谌抬臂挡开脸上的手,头微微向一侧偏,沉默地回避他。
裴墨言继续说:“虽然没有上船,但我们在第二次爆炸前跳进海里,后来船炸以后,我们靠断裂的木板浮在水面上,也算是命大,没赶上坏天气,为了存活,我们不敢乱消耗体力,只能随洋流飘,好在身体没有出现失温的现象,那段时间我最怕困,怕睡着了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晚上太黑,我和张言承偶尔会叫一下对方,确保人还活着。过了六天,我们才等到船只救援,再找到大使馆顺利回国。我现在连家都没回,先来找的你。”
裴墨衍又说:“我的事情讲完了,该你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沉默,alpha很有耐心,就站在床头等人敞开心扉。
半晌后,这份坚持终于撬开了谢谌的嘴,谢谌竭力维持平静,想尽快将来龙去脉叙述给裴墨衍听,但他期期艾艾,像个口吃的人。
故事荒诞不经,语言支离破碎,腔调低沉压抑,随着倾诉的字句增加,泪也愈来越多。
他痛苦地回想,却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画面停留在自己趴桌上埋着头看地板的情景,就像磁带出现卡壳,怎么也播放不了后面的片段,他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到父亲的卧室,自己的衣服又怎么会散到地上,他更不理解,为什么在醉酒情况下,性直接跨过了亲缘的红线。
最可怕的是人体在酒精作用下是不会有反应的,谢谌猜测可能是信息素喷雾失效,他无意识间用自己的信息素吸引了醉酒的alpha,“勾引”了自己……谢谌想到这儿,又开始干呕,这种自我厌恶油然而生,如滔天洪水冲破堤坝,激起心理和生理的双层不适。
他像个垂危的病人,趴在床沿,费劲千辛万苦呕出几滴唾液,但淤积在身体的情绪始终无法排解出来,唯有通过折磨自己获取点点安慰。
裴墨衍心疼地为他擦掉眼泪和口水,不厌其烦地重复“不是你的错”,只是这种安慰太过苍白,像是墓碑前的白菊,抚慰不了他憔悴的生命,而是在劝他瞑目安息。
谢谌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两天,吃下去的东西大部分还没等消化就吐了出来,由于总是抓抠未愈合的伤口,双手也被裴墨衍捆了起来,勒出圈圈红痕。
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堆积如山,谢谌没有回拨过一次,直到裴墨衍说母亲许随找他有重要的事要谈,无奈之下才选择妥协。
谢谌不再有勇气踏入家门,只能将地点约定为咖啡厅。即使是软皮沙发,疼痛也使他如坐针毡,不敢乱动。
谢谌来前特意伪造气色,但化妆师技术再好,也不能在体重上做假。除了遮掩不住面部的消瘦,还有因睡眠不足而发青的眼白以及稠密的红血丝。
他不敢乱动眼珠,怕和坐在对面的母亲视线相撞,丑事昭然若揭,只能死盯着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一口没喝,香味钻进鼻腔,喉咙尝到了苦涩。
“又瘦了?”许随担忧地说:“你再忙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呀。”
“嗯,妈你找我什么事。”
过了良久,许随才迟疑地开口,“我最近和你爸吵架了。”
“……”
“我怀疑他出轨了。”
谢谌睒了睒眼,纳罕道:“不会,爸,”他顿了顿,现在喊出这个字都拗口,“不是那种人。”
“他最近老是盯着手机发呆,我往他那儿稍微靠近一点,他就遮遮掩掩的,像是生怕我看见屏幕。我最初也没有往这方面怀疑,猜他是不是碰到什么苦恼的事,不愿意给我说,我也找他商量过,说碰到问题可以儿子解决,但我发现提到你他反而表情更奇怪。我也试探过,问他要不要联系你,他反应有点大,倒不是说激烈,但就是和往常不一样,所以我想你可能知道些什么。”许随将愁绪都写在了脸上,她有些迫切地前倾身子,“嗯?你们喝酒那天聊了什么?”
谢谌这才明白,亲妈口中所怀疑的出轨对象是谁。他讷然,紧握咖啡杯,手被烫得泛红都没注意,竭力稳住声线道:“没聊什么。他还是在劝我接纳其他相亲对象,我没同意,最后我们靠酒较起真来。”
“妈,不会的,爸……不会出轨的……”谢谌又想呕吐,他用咳嗽作掩饰,迅速站起身,不等许随反应就摆摆手疾步走向卫生间,将午饭吐进马桶里。
现在嘴才像排泄口,吃的东西大部分都会从这个洞出来。
谢谌现今内心陷入更深的痛苦和挣扎,他不断衡量,猜疑配偶不忠和父子实际背德,究竟哪者给人造成的心理伤害更小一点。
他想不出。
无论选哪一个,这个家庭都会分崩离析。
“omega?怎么跑到A厕来了?”
谢谌抬头看到陌生的面孔,为了不让母亲发现,现在是omega的他才不得以走进A厕。
谢谌打算无视离开,手腕却被抓住举起,alpha用大拇指摩擦那圈勒痕,“看着挺清纯的,进A厕是主人给你的任务吗?”
“喜欢这圈痕迹?”谢谌平淡道。
“嗯哼,当然。”
“我也给你弄一个好了。”
“嗯?”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
厕所传出的尖叫声惹得外面的客人投以新奇的目光,正当大家绕有兴致的看热闹,一个alpha捂着手腕冲出来,他的动脉被割破,鲜血正从指缝喷涌,仓惶地喊道:“救!救护车!”
不出一分钟,alpha就因失血过多倒地。
因为这一突发情况,客人们被疏散,咖啡厅临时停业,只剩医疗队和店员留在里面。许随看到血腥场面被吓懵了,也没精力换地方继续讨论家事,便也回家了。
在夜幕彻底降临前,裴墨衍也不见谢谌回家,拨打几十个电话也无人接听,只能联系谢谌的母亲。
“喂,阿姨,想问问阿谌是还在你那儿吗?”
“啊,没有诶,他把我送回家就走了。”
嘈杂的手机被扔下床,质量不错,没有任何皮外伤。卧室里躺着的alpha却遭了殃,他易感期已过,但仍处于被标记状态,对于谢谌的造访表示讶异,“你来干什么?”
周言晁身体至今未康复,只是较浅的伤口开始结痂,不需要再扮演木乃伊,他的眼睛总是发炎,贴了一块医用纱布,其余面部肌肤没有被包裹,直击视觉的病弱令人心生怜爱。
谢谌骑在他腰上,“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周言晁见他解腰带,再迟钝也能领悟这层含义,用肢体抗拒来表示千百个不愿意。两个虚弱的人竞相斗争,谢谌总是耍诈,故意触碰alpha的伤来换取卑劣的胜利。
等到周言晁看到他的伤口,不再固执地挣扎,一只眼睛都装不下惊恐,被糜烂的鲜红所震慑,“怎么弄的?”
“我自己抠的。”
谢谌被一道狠恶的目光刺中,不为所动,只轻飘飘地问:“我的身体,你生什么气?”他又提议,“要泄愤吗?”说着手朝下,指向伤痕累累的部位,“那就从这儿开始捅。”
周言晁惶惑,推搡他说不要。
谢谌置之不理,抓住羞答答的肉,他眨了眨眼,就连眼皮都透着一种没精打采,和周言晁没兴致的东西一样。
谢谌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片药并塞到周言晁口中,又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将水灌进周言晁的口腔,强迫他吞下。
枕头和被褥被打湿,周言晁扣嗓子眼,希望把东西吐出来,但手被拽开,嘴被捂住。
谢谌被呼了一巴掌,歪头不解,“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要了?因为我把它抓烂了,你嫌不好看吗?”
周言晁的声音被闷在掌心里,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不应该啊,我腺体那么烂你都亲得下去,现在你怎么就不喜欢了?”谢谌笑了笑,“算了,这不重要。”他起身再坐下。
周言晁倒吸一口气,感知到一块沉重的软石砸了下来,血窟吞没他的力量,空间温暖又促狭,赤红迸出,溅在他皮肤上,像将他开膛破肚。
捂嘴的手松开,周言晁让他滚。谢谌充耳不闻,吃准了这宅子里的人巴不得自己流血受难,反正他们的少爷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体力糜荡。
给予的安慰,就像是对想自杀的人说“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一样恶心。
都说真正的死亡是他人的遗忘,但活着时又能被几个人惦记着。
就算是惦记,造成的也是精神压迫。
他不想被关注在意,不想再听到亲戚讨论所谓的终生大事,不想再听崔瑛讨论身体情况,不想再听裴墨衍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渴望报复发泄,他需要疼痛折磨,他又想心安理得,能满足他的只有周言晁。
剧痛使大脑空白,墙壁振动,空间扭曲,谢谌仰头,纯白的天花板是倒置的雪地,绮丽的吊灯是晶莹的花从,它们来回摇曳,每一颗水晶吊坠都录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