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卢绛,像是见到了救星那般欢喜,眼里含着泪冲上前就用力的抱住了他。
“阿绛!我的阿绛啊!”女人嚎啕恸哭,像是受尽了委屈,呜咽出声。
这哭声让人不由动容,卢绛犹豫了会儿,抬手安慰的顺着她的后背。
待到女人情绪稳定下来,母子俩才落坐。
何今昔一直拉着卢绛的手不放,那模样生怕他会在她的眼前消失。
“阿绛,你知道妈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妈妈几乎每天都会想你,想着你在卢家是否过得好。”
“嗯,妈妈……”
“卢佑铭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他不让我见你,如今还把我困在这儿哪都去不了!阿绛,你一定要帮妈妈!”
“我要怎么帮您?”
“卢羡回到卢家,我们母子俩更加举步维艰,你一定要去争!只要稳坐卢家继承人的身份,那对母子才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卢绛埋头,绞着十指,一脸艰涩,“妈妈,我不想争。”
何今月听到这句话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蹭’的一下起身,怒目圆睁,“你说什么?”
卢绛深吸了口气,眸光绝决的直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了遍:“我不想争,您的余生我能负责,如果……”
“你给我闭嘴!”
卢绛呼吸一窒,心底泛起阴霾,逐渐潮湿冰冷。
“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到底是为了谁啊?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千辛万苦生下你,你最争气的地方就是一个alpha!我为了你赌上了所有,我的青春,我的前程,甚至是我所有的快乐,结果你跟我说你不想争?你怎么能不想争?我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他不该抱有希望的,人一旦有了期待就会失望,一失望就会痛苦。
人有八苦,求而不得为之最。
卢绛嘲讽笑了声,所有的亲情滤镜粉碎之后,她什么也不是。
两世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怎么就敢奢望?既愚蠢又自不量力。
“天太晚了,我还要赶回市区,就此别过。”卢绛没再看她一眼,大步转身推门走到了院子。
橘黄色的晚霞倾泄而下,卢绛不由想到了景凉,这个时间要回家了,他会在家里等他。
“阿绛!阿绛你别走!!”何今月脚步飘浮的追了上来,跑得太急摔了一跤,“阿绛!你就这么把妈妈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卢绛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回头看了她一眼,女人满脸泪痕,摔倒时草梢灰尘沾了一头一脸,那头漂亮的长发也凌乱了。
“我扶您起来。”
何今月此时情绪冷静了些,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这才好好打量着自己近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儿子。
长得很英俊高大,人看起来干净又精神,是所有妈妈都会欣慰的模样。
“刚才妈妈说话有点过份,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好不好?”何今月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做为一个妈妈,我是爱你的呀!”
或许吧,卢绛想。
毕竟是母子,这是无法抹去的血缘羁绊,不同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的爱不多,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的爱,就像给人上了无数层枷锁,若自己不脱下来,一生不得自由无法解脱。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干涉我的选择,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何今月嘲讽笑着摇了摇头:“卢家怎么会把你养成这么个天真无邪的性子?你以为你不去争不去抢,他们就会放过你?”
“原本,这就是你的贪婪所种下的因,他们当然不会善待你和我,所以我不该去争卢家的一切,不是因为我善良或者怯懦,一个错误已经犯了,就应该正视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而不是为了挽回上一个错误的损失,一直错下去!”
何今日踉跄了两步,身子摇摇欲坠,眸光一片死寂:“呵……千算万算,算不过我自己的儿子是个窝囊废!我输了,我输了……”
卢绛讲了这么多,看来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没必要再多废唇舌浪费时间。
见他要走,何今月拉住了他,这次她似乎也没打算再纠缠,只是说了句:“既然你不争,那就离得远远的,你自己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最后的关心让卢绛冰封的心稍微融化,“嗯,我知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何今月笑了声,那笑容万念俱灰中又带着几分对命运的嘲弄,她双眼一片死寂,转身时如同提线的木偶,行尸走肉。
卢绛嚅了嚅唇,目送着她进了屋,最终什么都没说,这是第一次见面,也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不确定,现在,他只想回家。
回去时车开得很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四十多分钟就赶了回去。
屋子里灯火通明,推开门走进玄关,卢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阿姨将做好的菜端上来,看到卢绛回来,高兴道:“回来得正好,小景总说你去外地了,要晚点开饭,时间掐得刚刚好。”
景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谁打着电话,聊着公事,见到他回来,说了几句结语,匆匆挂断了电话。
“肚子饿不饿?去洗手吃饭。”
“老婆。”
卢绛跟没骨头似的,这么大个赖在景凉身上,蹭来蹭去想得到一点安慰。
景凉心脏紧了下,也不知道又是在哪受了委屈。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卢绛原本就是借势想撒个娇,被他这么温柔的轻哄着,鼻子一酸,泪水就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老婆,除了你,没有人爱我。”
“有我爱你还不够?”
卢绛抽着气儿,声色哽咽,“我想要很多。”
“我会给你全部的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难过,嗯?”
卢绛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大个子都要躬成了个大虾米,又可怜又好笑。
“嗯!”卢绛沉闷的重重应了声,泪水洇湿了景凉的肩膀。
“来,把手手洗了,吃饭饭。”
“你带我去。”
景凉失笑,“好,我带你去。”
景凉就这样搂着他,带他来到洗手间,挤出洗手液替他洗了手,拿过柔软的毛巾替他擦干。
又拿了洗脸巾,替他擦了把脸,他一脸温柔地笑着,一点也没有嘲笑的意思。
“要不要吃完饭跟我说说呢?”
“好。”
“先把肚子填饱,才能想别的。”
“好。”
“那我们出去吃饭。”
“好。”
……
晚上九点卢绛泡了澡率先爬床上了,没有睡觉也没有做别的,就只是一心等着景凉洗好澡上床陪他。
景凉没耽搁太久,头发还是湿的,只搭了一条干发巾就出来了。
卢绛见状默默爬起来拿过干发巾给他慢慢擦着头发。
“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景凉从床头上拿过一瓶晚霜擦着脸,一切都显得匆促,“这不是想听听我的alpha有什么苦恼吗?”
“其实,也没什么。”
“会让你难过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说说吧。”
卢绛十指捏揉着手里潮湿的干发巾,艰涩道:“我今天去见她了,那个生我的女人……”
“感觉怎么样?”
“不好,一点都不好。”
“怎么说?”
“她说,我最争气的一件事就是我生来是个alpha。”
景凉心脏被刺痛了下,“她这么说你的?”
“嗯……”卢绛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略失控的情绪,“她想让我争卢家的继承人之位,我没有答应,然后她特别生气,可这些都不是让我最难过的。”
“那什么才是让你难过的?”
“我走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自己,让我小心……我不喜欢这样,为什么人是这样呢?为什么要对一个工具又有感情?就不能好好区分吗?工具就是工具,喜欢就是喜欢,一边伤害你还要说爱你,这种人真的很坏!”
卢绛说着又红了眼眶,十指紧握成拳,压抑着心中悲伤的情感。
景凉心疼地抱紧了他,“我知道了,这种人确实很坏,坏透了!叫人爱恨不能,想放又放不下,对不对?”
“嗯,我宁愿她坏得更彻底一点,不要对我有感情,这样我就能毫无留恋的放下。”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卢绛眼里的泪水不知何时风干,只剩下绝决,恨声道:“我不要这种施舍,也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我不会被任何人再牵着鼻子走!”
“其实你心里第一时间就有了答案,只是因为要割舍,所以还是会难过?”
“因为……因为有过一点期待。”
“阿绛,他们不配让你这样难过,所有伤害利用抛弃你的人,他们都不配。”
景凉用力压下心口翻涌的心疼与难过,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卢绛这样至纯至善之人,到底要被伤害到什么程度,才学会了像现在这样能一边哭着一边说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
很神奇,在景凉温柔的安慰声中,卢绛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所有悲伤与委屈通通烟消云雾,再无痕迹。
“我知道,以后我再也不会为这些人浪费我的感情和泪水,可是凉哥,我只有你了,如果以后……以后连你也不要我,我会死的。”
景凉用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哽咽着轻应了声:“我不会不要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每天都在想要怎样才能表达我对你的喜爱?我想把一切都给你,哪怕是我的命。”
这还是景凉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达内心的爱意,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又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龃龉独行这么多年,哪怕再喜欢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但是他毫不在意的剖开自己的胸膛,想让卢绛看到那颗为他跳动鲜红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