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他一篇长篇大论,直说得口干舌燥,而岱钦虽表面依旧盛怒,但气势已然没了方才的暴躁,静下心来想想,似乎云未行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只是弑父罪名实在太大了些,使他不得不犹豫几分。
而云未行看出了他的犹豫,这便是破绽,于是将那药包又往前送了送,低声道:“在下自然也明白,二王子仁孝,定然做不出来弑父之举,这药只是会让可汗一段时间内陷入昏迷,变得神智混沌,难以理事,并不会伤及身体,到时候您便对外宣称可汗因大王子殒身痛心不已,突发恶疾昏迷,便可接手军中事务,等二王子收拢兵权,带兵回国稳固各方势力以后,再为可汗解毒便可。”
云未行说着走到岱钦身旁,低声道:“二王子须知时不待我的道理,如今王妃生产之事尚且还无人知晓,若是消息走漏,那便是白白错失良机,到时候可别悔之晚矣啊。”
“殿下若有意合作,便以行动为号,我等自会助你安全回匈奴墨都,顺利登上可汗之位。另外,还需要殿下做一件事……”
他凑到岱钦耳边低语了几句,说罢,云未行拱了拱手,也不理会岱钦有些复杂的神情,与月通天示意便率先走出了凉亭,而岱钦的手下没有接收到岱钦的指示,一个都不敢拦他,只能看着他径直扬长而去。
而岱钦的态度更加坐实了云未行的猜测,月通天走在他身后,见已经远离了凉亭那群人的视线,快步走到云未行身边,低声道:“你还真是算无遗策啊,前几日让我派人去匈奴行宫,我以为你是打算抓了匈奴可汗的那些妃子公主啥的做要挟,没想到竟是留的这一手,不过你怎么能确定那岱钦就真的会听了你的话照做呢?万一他心狠手辣,直接杀了老可汗继位,然后再率兵继续攻打该怎么办?”
云未行一脸志得意满,轻声笑道:“不会的,那岱钦城府深得很,远不是他那个无脑大哥可比的,他若真的等不及直接杀了他爹,只怕就真的继承不了王位了,他们匈奴人看似马背驰骋,性格粗犷,但内里的弯弯绕绕不比我们中原人少,匈奴军中还有王宫那里多少人都在盯着,若是老可汗病重,死在了匈奴王宫那还好办,但若是死在了外面,那么岱钦的嫌疑只会更大,匈奴王室中的人有多少会借此大做文章,只怕岱钦自己都比我们还要清楚。”
月通天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哦道:“所以他眼下想要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就一定要跟我们合作了,可若是那些匈奴将领不服他又该怎么办呢?”
云未行见月通天一脸疑惑,便伸手示意他凑近些,一边道:“这便是我接下来需要你去做的……”
月通天一脸好奇,赶紧凑上前去听,听完眯起眼看着云未行,一脸狡黠,“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老狐狸!”
云未行笑出声,一双漂亮眼睛笑成了两弯月亮,狭促道:“你也不遑多让,刚才配合默契啊!”
两人相视而笑,一同上马飞奔回营。
云未行这边计划顺利,然而京城之中却是诸事不顺,竹秋看着正在大殿上试龙袍的周闻,想着自己将要回禀的事便觉头疼不已。
周闻却是对下属的烦恼一无所知,只是对着龙袍仔细察看着,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当年自己刚登基的时候,只是当初的十岁纨绔少年已经成了如今这副憔悴苍老的模样,若非胥氏联合萧氏傅氏谋逆篡权,他怎会辛苦至此!
想到这里,周闻长出来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汹涌的心绪,好在一切又将回归原点,从此以后 ,这天下又将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只要将这些背叛自己的刁民通通换掉,将这天下清扫一遍,自己终还会是一代明君,将来名垂青史,为万人歌颂赞扬。
周闻满意地看了一眼这那么多年已经改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龙袍,转身见竹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阵烦躁浮上心头,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事?”
竹秋见状,随手行了一礼道:“启禀主上,匈奴围城多日,城中粮草紧缺,百姓苦不堪言,守城的楼中各兄弟也损伤不少,军医太医也多有抱怨药材稀缺,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被围困而死,属下以为,匈奴此番出尔反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意在倾吞整个中原,我们是否该尝试与外界联系,寻求江州军等的援救?以全军之力抵御匈奴。”
自己手下的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虽说各怀鬼胎不假,但情义也还是有的,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不断伤亡,竹秋也是万分着急。
本想让周闻拿个主意,若能寻得援军帮助,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结果周闻只是哦了一声,全然没有半分紧张心疼之意,反而继续仔细欣赏着那龙袍上的刺绣,半晌竹秋都急得不行了,他方才开口道:“那小皇帝找到了吗?”
竹秋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想这个,心里又急又气,咬牙将怒火忍了下去,手紧紧攥拳,这才回道:“诸事繁多,实在无暇他顾,只是我们的人已经将皇宫搜了个底朝天,也不曾找到,只怕是已经逃出城去了,天下广大,想要寻到是难如登天了。”
说着他又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解决匈奴围城之势,主上若再不解决此事,只怕等匈奴攻入城时,我等人数不够,难以抵抗,届时不止是城中百姓士兵会惨遭屠戮,连主上的大计恐怕都要毁于一旦,请主上三思而行!”
许是他说话语气太过分了,周闻皱紧了眉头,回身道:“哪又如何?你们身上有我的血蛊,若是不想蛊毒发作暴毙而亡,就得给我坚守!至于那些蝼蚁百姓,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那匈奴的老东西想出尔反尔当中原霸主,也得看他是不是有命活下去,我已经派人出城行刺,若顺利便可嫁祸给江洲那些叛军身上,到时候那群匈奴杂碎必定要寻他们报仇,我们只管坐山观虎斗便好了。”
说话间,周闻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表情,看上去阴森森的,直看得竹秋一阵恶寒,听到他如今已经全然不将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巴不得所有人都死,心中更加觉得他是越来越疯魔冷血了,不由得便后悔,当年若是不一时冲动吃下那蛊毒之药,或许现在也不至于处处被他钳制,不得自由。
竹秋无奈,只得先拱手称是,“主上思虑周全,英明之至。”
此话周闻很是受用,方才心里那点对竹秋的不满略微减缓,嗯了一声,继续饶有兴致地去看那龙袍上的龙须刺绣,又漫不经心地问起:“那凌风澈怎么样了?可曾服软?”
竹秋想起那个在牢房中的少年,又想着当时那一战实在畅快,心里难免不忍,踌躇了一下才道:“他此前受了重伤,后又经历数场恶战,新伤旧伤相叠,前些日子几次在牢中险些丧命,将将养好了一些,一直在昏迷当中,如今神智还尚未清醒,是以我们也不清楚他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说着他顿了顿,还是替凌风澈圆了一句:“不过,想来主上大计若成,这凌大人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再加上大小姐与他的情谊,到时候他自会想明白的。”
周闻听了这话,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竹秋,眼神深邃莫测,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半晌才低声道:“你似乎很欣赏他。”
这语气当中的威慑怀疑让竹秋浑身一凛,抬头只见周闻正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指尖,轻轻用手指不断碾压着指尖冒出来的鲜血,竹秋大惊失色,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里难以抑制的战栗剧痛,他咬牙闷哼了一声,却直接被血液里的疼痛压弯了腿脚,直接跪倒在地,颤抖着努力平复身体上的剧烈疼痛,艰难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主上如今正在关键之机,实在无需为这些无关紧要之人分神······”
话音刚落,竹秋便觉身上的疼痛牵制渐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缓了呼吸来缓解疼痛,半天才站起来。
周闻见他眉眼低顺,心中被轻视的不悦总算消退了一些,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缓声道:“你知道谁是你的主人便好,不过你有句话说得不错,眼下正事更为要紧,你这些时日派人监视那些朝中的反对之人,若有异动格杀勿论,不必回禀,至于那些听话的,严加看管即可,我不想过两日的登基大典上出什么岔子。”
竹秋赶紧拱手称是,周闻见状摆摆手便让他退下去了,偌大的宫殿之中,只余他一人静静欣赏着那一件华而不实的龙袍,幻想着再次登临宝座的那一刻,殊不知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