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为自己所做之事而感到愧疚，然而云未行却看到了她微微攥紧的拳头。

云未行眯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脸不悔的魏医女，探究道：“我观你岁数分明不过二八年华上下，慧贵妃离世前，你只怕才刚刚降世，为何你言语之间却好似对慧贵妃十分崇敬感恩？你与她有何渊源？”

魏医女冷哼，“慧贵妃慈爱济世，悲悯众生，曾救过无数可怜之人的性命，受万人敬仰也是理所应当，我也不过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即便我不曾受过贵妃大恩，难道贵妃蒙冤含恨，就不该为其分辩？为其证明吗？”

她似乎十分为慧贵妃的死而感到委屈不平，说着说着竟真的落下泪来，倒叫云未行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收回了探究好奇的眼神，低下头掩饰眼底的不忍与激动。

凌风澈站在一旁，对于慧贵妃这个人，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之前在后殿见过她的遗体，一眼掠过，当时只觉脑海一阵翻涌，似乎唤起记忆里某些碎片，只是那些碎片都有些模糊，看不清其中之人的面目，也是自那时起，他便时常做梦，梦到一些零碎的东西，几位夫人还有慧贵妃一起，带着他跟其它几个少年一同在花园中玩耍，但他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只是这些梦中的场景都让他觉得格外温暖开心，所以连带着慧贵妃此人，给凌风澈的印象也是十分温暖且善良美好的感觉，可能魏医女也曾是受过慧贵妃大恩，只是像贵妃这样温和良善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死后竟有人为了给她报仇而肆意杀人，是否会觉得自责难过呢？

他皱眉寒声：“纵使那些人终日浑浑噩噩，可他们的人生自有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你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若贵妃在天有灵，难道会愿意看到有人因自己之故而命丧黄泉吗？国家既有法度制律，你们便有申冤的机会，为何不能用更理智更好的方法去为贵妃申辩呢？”

云未行看着身边的凌风澈，感觉他似乎有点变了，之前在捉拿赵江之时，他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对方，直言让其放过赵溪便投案自首，根本不管赵江因何杀人，即便赵江说出实情，他也都是冷面冷心的样子，一切按规章办事。

可如今眼看魏医女已经落网，被众人包围，他竟也不急着将人一气拿下，断案了事，反倒质问起对方动机起来，似乎这样子的凌风澈比先前好多了，更像是有人情味儿了。

可魏医女站在那儿却丝毫没感觉到什么人情味，她挑起嘴角冷笑一声，“法度？申辩？呵呵……何其可笑？凌捕头，你既已调查贵妃的案子多日，难道就没有看清楚其中疑点吗？”

她冷冷地看向凌风澈，似乎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直视自己过往所调查到的真相，“我在宫中潜伏调查许久，好不容易才得以进入内廷司查阅卷宗，也是在那时我查到内廷司提供了假的宫事记录给京畿司，从那份真记录里面，我终于找到贵妃的死或许另有原因的证据，可一直苦无机会亲身查验贵妃遗体调查，枯肠花的毒无色无味，若非当年有一宫女亲眼看到慧贵妃饮下茶水不久便毒发掉入荷花池里，只怕所有人以为是贵妃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说着她看着凌风澈冷笑一声，高高抬起下巴，好似嘲讽一般道：“你们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查出杀害贵妃的真相吗？哼，你们错了，我要的从来不是真相，我要的，是将当年发生的所有脏的、烂的、不被发现的真相都通通被翻出来，放到世人眼中去看！我要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凌风澈抓到了她话语当中的关键，上前一步，皱眉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是谁当年害死贵妃？”

魏医女冷笑，竟也坦白：“是！我早就已经查到了，那人是……”

话音未落，突然牢房外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然后牢房四周的墙便骤然倒塌，众人瞬间慌了神，纷纷迅速往外逃，可人的速度怎敌得过墙体轰然倒塌的瞬间，一眨眼的功夫，奔向出口的侍卫便被猛的砸下的石块重重压住，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血流成河。

凌风澈只来得及拉住云未行迅速躲到了离他们最近，还算结实的桌子底下，噼里啪啦的碎石落下，桌子承受不住重击，轰然碎裂，无数碎石带着千钧之力击向二人，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阵晕眩过后，两人皆失去了意识。

三日后，凌风澈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阵刺眼的白光，眼睛酸涩肿胀，瞬间刺激得流出眼泪来。

他闭上眼睛努力适应了一下，意识也逐渐清醒了过来，这才发觉身上每一处都疼得蚀骨挠心，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强迫自己适应现在的身体状况。

再睁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家中自己屋子的塌上，微微侧头看向一侧窗户，看着屋外阳光，大致推测已是午后申时左右，再将视线往身上一看，只见自己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左手左脚都固定了木板支撑，见状他额头慢慢出了一层汗，小心翼翼地略略动了动手指脚趾，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就在他庆幸自己没有缺胳膊断腿的时候，玉井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一见凌风澈睁着眼睛看向自己，既惊又喜，端着水盆便奔了过来，将水盆一放便关切道：“谢天谢地，统领你可算醒了！”

凌风澈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奇哑，干涩得好似几百年不曾说话一般。

玉井见状赶紧跑到茶案旁，倒了杯温水便送过来喂他喝下，凌风澈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开口便问道：“我睡了多久？云未行呢？他可有受伤?”

玉井见他一脸担忧着急，急忙安抚道：“统领且先莫急，云少侠他并无大碍，正在隔壁客房养伤，你们从废墟里被挖出来到此刻已经足足过去三天了，幸亏你们反应及时，躲在桌下减缓了爆炸的冲击，只是当时刑部大牢被人从外面放置了炸药，当时与你们一起在大牢当中的人，伤亡惨重，高大人当时正在不远处巡视，听见动静便立刻派了军队过来，可惜那大牢被炸得厉害，全都塌了，牢房的石砖又是最为坚硬的青石，找出来的那些士兵犯人几乎无一生还。”

说话间，玉井一直在看凌风澈的脸色，对他的情况很是担忧，遇上这样的事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只是对于统领而言却是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往日查案他都是算无遗策，从不曾出现过任何纰漏，这次却险些把命都打进去，换作旁人那都是难以接受的。

不过凌风澈到底比她想的要坚强的多，他只是面色有些发白，但略略沉吟了片刻，便又沉着问道：“那刑部冯大人那边如何？可有仔细查验过大牢附近的火药痕迹？尸体呢？可有仔细查验？里面是否有魏医女的尸首？”

玉井一边接过茶杯放到茶桌上，一边轻声细语道：“冯大人当时正与刘大人在前厅议事，听到爆炸声后立即指挥刑部其余人等救人，不过因为此事发生在刑部，刑部众人皆有嫌疑，所以高大人清理完废墟之后，刘大人便已经派人封锁了那一块地方，着人密切调查，那些废墟中挖出的尸首，也已经放到斤叔那里，已经一一排查过了……里面，确有魏医女的尸骸。”

“死因呢？可有蹊跷？”他面沉如水，语气略显疲惫。

玉井担心他心中郁结，可又不能不回禀，抿了抿唇，回道：“斤叔仔细查过了，死因应该是死于石块重击头部而亡，符合爆炸意外的特征，且挖出其尸首时，我们也仔细查看过周围情况，并没有可疑的痕迹，暂时可排除他杀的可能。”

凌风澈微微点头，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帐顶，思虑了一下，道：“严加调查魏医女入宫前后的一切行踪，排查所有与之相关的人等，看看里面是否有曾经入宫当值的内侍宫女，特别是其父母兄长姊妹等等血亲，查一查是否与慧贵妃有过联系。”

玉井站在一旁称是，一边道：“当时在废墟中找到魏医女尸首之时，刘大人便疑心此人为何会在刑部大牢之中，因此早已命人前去医典局调查其情况，我已整理成册，统领养好伤以后再看也不迟。”

凌风澈闻言却摇了摇头，反而发起狠，单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而仅仅只是一个坐起的动作便疼得他冷汗直流，歪在床边缓了好久，才咬牙道：“魏医女干系重大，我必须尽快找到更多证据，如今我不方便外出，外面调查之事便全权交付于你，有任何发现随时汇报。还有，火速调查京中火药来源，封锁渠道，寻找制造炸药之人，通知高大人近期严加巡视盘查，千万小心此人再次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