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崔大人这边将人待到，便从屏风后面引出两名白衣女官，引荐给凌风澈他们道：“这两位便是宫中指派的女医。”

说着他一指左边年长那位：“这位是徐医典，于宫中任职医官已有数十年，医术高超，救人无数，在太医院里也是德高望重，此番开棺查验，为保万无一失，届时将由她入内公证，也可防止意外发生。”

然后他又一指旁边那位年纪稍轻的道：“这位是魏医女，虽然年岁小，但一身医术精湛，深得皇后娘娘赞誉，还曾为贵妃娘娘诊治，今日验看，便是由她主理。”

这一老一少两名女医皆蒙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只看那位年纪稍大的徐医典，眉眼带笑，倒是很慈和良善的样子，听到崔大人夸她德高望重之时还笑称不敢，看得出来平时也是位十分亲和的大人。

至于那个主理的魏医女则是一脸的温顺恭敬，单看眉眼，长相平平，远山眉，丹凤眼，一眼望去，至多也就算是秀丽温婉吧。

凌风澈几人先行礼问好，那二人恭敬回礼，凌风澈按住即将上前质问的斤叔，低声问道：“多谢二位医女相助，只是这验尸一事工序繁杂又冷僻，不知魏医女是师从何处？之前可曾验过尸？”

斤叔一听凌风澈正好问出自己心中所想，大为畅快，不由得激动地看向凌风澈，心中暗道，不错不错，这女娃看着便年纪不大，怕是连死人都没见过几个，哪里能真验的了尸！斤叔向来不愿同这些医者为伍，便是因为早年间曾拜师医馆，想要学医，却被那些所谓医者以他是仵作出身，满身晦气为由而拒绝，且常有医者诋毁仵作不通医术，仵作剖人心肺更是为不尊不敬之举，这些话在斤叔听来，简直就是他奶奶的放屁，是以斤叔当时便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仵作，既为伸张正义，也是为了替天下所有的仵作出一口恶气！只是如此，便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结，看到医者便是一肚子怨气。

这般想着，斤叔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只等那小女医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才好开口要求自己动手。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那姓魏的女医只是轻轻一拜，用低柔的声音缓缓道：“回禀大人，下官自幼师从鹿泽山白函先生。”

一听这名字，斤叔的脸色就变了，挤上前急问道：“你师父是白函？”

那魏医女轻轻点头，要说这大晟朝杏林之中医术最高者，除去医神谷的一尝神医之外，那便是这位白函先生最负盛名了。

前者是医神谷的长老，医术了得，但为人乖张怪癖，时常游历人间，立下只医疑难杂症规矩，其余病症皆不救治，即便是将病人抬到他眼前也是一样不治，传言此人固执冷血的很，但是只要是疑难杂症，这位一尝长老便却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些病症医治好，同时撰写医方记录传阅所有医者，所以也算是位亦正亦邪的神医。

而另外这位白函先生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善人，此人不仅医术精湛，博闻广志，而且广开生门，接纳一切想要学医之人，进了山门之后更是倾囊相授，悉心教导，民间时常能见他带着一众弟子在乡间山中义诊，救治百姓之余更言传身教弟子从实务中学习，因此名声极好，几乎没有不夸赞其为人品行端方纯善的。

要说斤叔最敬重的医者，除了白函先生便再无旁人了，所以一听见那姑娘称自己是白函先生的弟子，斤叔心里便疑窦顿消。

“你师父早年间我也曾见过，确实是一位一心为国为民的极好之人，他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是不会差的。”

斤叔似有些追忆往事，神情有些恍惚只是淡淡说道。

那名魏医女不想有人认识自己的师父，露出了一丝惊讶，旋即又觉得不妥，微微拱手回道：“前辈谬赞，晚辈资历尚浅，愧不敢当。”

这般谦逊有礼的样子博得一众人的好感，只觉这姑娘虽然长相不出众，却一身医术，又师承高门，谦虚谨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不过凌风澈却没什么感觉，只是淡淡问道：“既是师承白函先生，修习的应当是医术才对，缘何姑娘还懂得验尸之道？”

他字字珠玑，一言便点明了其中关窍，众人便也跟着疑惑起来。

那魏医女倒是镇定自若，只拱手回道：“家师一生痴迷医术，常道侍死当如侍生，我师父他老人家认为，医者若是不能对人之内外所了解，便如一叶障目，只知用药却不明就里，实为庸医，是以时常带我等去义庄剖解无名尸体，以作教学，我的验尸之法便是从那时学到的。只是师父带我等剖解尸体是为了在死去之人身上找到解救活人之症的办法，与这位老前辈的志向不同，晚辈在此道之上还差得很远。”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凌风澈再无其他疑问，斤叔则是听得热血沸腾，连连赞了好几个好。

“果然是白函教出来的好徒弟，既然这样，那老夫就放心了，一会儿若有疑问，大可放心，老夫定当全力相助。”

魏医女闻言，终于也放松了神情，笑着向斤叔答谢。

一旁崔大人见人都认识得差不多了，便直言可以开始验尸，斤叔便将自己整套验尸工具交于魏医女，仔细将身中枯肠花的死者症状讲给她听。

结果崔大人一听要剖腹取肠，便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这开棺验尸已经是对先贵妃大大的不敬了，如今若是再剖解尸体，岂不是折辱先人圣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斤叔向来脾气暴躁，一听这话便来气了，倒竖起眉毛便斥道：“你没听到那枯肠花的毒伤在脏器，不剖解如何能分辨出问题来！不搞清楚问题所在又该如何破案？你这便是迂腐！”

崔大人虽然位居高位，但并非跋扈之人，反倒有些文人性子，听得斤叔这边嘲讽，却也不恼只是急道：“不可不可呀……这，我到时候又该如何向圣上交代呀！”

他只是一味着急，凌风澈见状直言道：“圣上既已下旨彻查此案，又首肯开棺验尸，自然清楚要如何做，崔大人请放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下官自会向陛下解释，一切罪责也由下官一人承担。”

他这话一出，崔大人便也无话可说了，皱着眉有些犹豫起来，这时一直站在一旁静默的云未行却突然开口道：“我有一法，或许不需要开棺便可验□□贵妃娘娘是否是死于枯肠花之毒！”

他声音低沉，不似往常跳脱，凌风澈只道他是知晓事情轻重，故而收敛了性子，也未作他想，于是便道：“是何？”

云未行从一片暗影中走出，脸上已带着笑意，看着众人道：“枯肠花在服用之后便会迅速蔓延全身，在多处都会留下痕迹，初死之时并无症状，死后四五日则手脚发红斑，肠道也是如此，待到十日之后死者舌下也会出现暗红色瘢痕，且不腐不消。魏医女一会儿可直接查验慧贵妃舌下是否有暗红色瘢痕，是不是枯肠花，一验便知。”

话音刚落，崔大人有些半信半疑，毕竟此人身份只是一个临时特捕，因为凌捕头与之相熟，这才带他一道前来，此前并无交集，因此对于云未行的能力，多少存疑。

“少侠此话，是否可行？”崔大人担忧地在凌风澈与云未行之间来回，看似问云未行，实则却是在问凌风澈的意思。

凌风澈也有些讶然于云未行竟还知道这些，心里不觉他有些异样，但现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只是向崔大人拱手道：“崔大人放心，这位云特捕也是精通医术之人，此前京畿司调查枯肠花之毒时，便是他第一个发现死因，这才有了这一条线索，所以他所说的方法，应当有用。”

得到了凌风澈的信任和支持，让云未行心头一暖，微微冲他一笑，表示感谢，凌风澈也微微点头。

这时斤叔却跳出来问道：“你有这法子，为何之前不说？”

那眼神似乎是在怨怪云未行藏私，云未行哑然一笑，道：“并非我有意隐瞒您老，只是寻常尸体除非于极寒之处保存，一般十日之后内脏便早已腐化糜烂，口舌也会因此尸解肿胀，难辨情况，这种时候，即便是您这样的老仵作怕是也很难做出判断，多说也无益啊！我师父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在一处寒潭里，发现了一具误食枯肠花而坠崖的猎户尸体，这才发现原来中了枯肠花之毒的人，不光手脚肠子会发红，连舌下也会，故而将此法教给了我，我当真不是藏私。”

斤叔得了这样的回答，眯着眼半信半疑，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天的相处，发现云未行虽然性子跳脱，但在大是大非上确实端正，便也不计较他没早说这事了，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