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深深地叹道：“两年前的事吧，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车祸吧，总之他现在只能靠假肢行动。少爷没什么朋友，平时比较孤僻，也就你这小姑娘能跟他处得来，你呢，就帮忙多开导开导他……”

宁玉兮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其实学校里关注程池的人很多，关于他从不参加跑操、不上体育课的猜测众说纷纭，甚至有人直接去问班主任，班主任只道他身体不好。

宁玉兮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总之她之前她听见这个说法更加奇怪了，明明平时看起来这么健康的人，怎么会身体不好到不能跑操不能上体育课的程度呢。

当时班里也有人猜他是不是腿有残疾。

宁玉兮自己也偷偷关注过，没觉得哪里不正常，便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宁玉兮回想起上周日，程池被唐兰英热情地拉去家里吃晚饭，宁涛随口问了他一句腿怎么了，他当时表情不自然地回答了一句摔了一下，她还有点奇怪。

宁玉兮相信李叔说的话，程池很不想让人知道他腿有问题。

这段时间同学们的猜疑，对他来说，该有多难熬？

当晚程池不在家，周五晚上他通常会回他舅舅家一趟，然后周六早上直接去公司上班。

宁玉兮正好不用去找他，她回到家，洗漱好之后倒在床上，盯着房间里天花板发愣。

角落里的足球让她无所适从，心口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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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第二天，宁玉兮心不在焉地撑着脑袋写作业，没忍住给程池发了条信息，问他今晚回不回久巷，说晚上六点半去他家找他。

程池说了好。

晚上六点多，她回家的路上被人堵住，是韩梓豪和四五个混混。宁玉兮心里发怵，她从来没有在这片地方看到过，不知道韩梓豪是从哪儿叫来的这些混混。

他们和那天在街上遇到的不太一样，不像职高学生，头发剃得很短，又高又壮的，为首的那个，脸上还有刀疤，像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专靠打架斗殴吃饭的。

其中一个花臂男骑着摩托车往前耸了一下：“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儿几个去玩玩？”

从补习班回家的这截路人少，而且靠近废楼，宁玉兮反应很快，乘着滑板就从另一边越过去。

几个混混骑着摩托车一边追赶，一边威胁她如果不停下就撞上去。

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前方出现一堵墙，宁玉兮心悬到嗓子眼，她迅速跳下滑板，慌不择路往旧楼里跑去，几个混混吹着口哨追进来，笑得很刺耳，像是找到了什么刺激好玩的游戏。

“谁先抓到谁先玩！”油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浪哥，说好了不动她的。”韩梓豪低声下气道，“她是我同学，给我个面子呗。”

“你也没跟我说你同学长这么带劲啊！”

“……”

这是一个废弃厂房，能躲的地方不多，宁玉兮平时不缺乏运动，身形也比较灵活，敏捷找到一个狭窄的洞口躲起来。

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她藏匿的地方有点类似滑滑梯，洞口是倾斜的，上窄下宽，她在窄的这头，因为不知道下面通往哪里，她不敢颤自往下而行。

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机，拨了爸爸的电话，久巷离这里不远，打给宁涛，他能很快找过来。

就在电话拨出去的一瞬间，一只手伸进来，拽住她的手腕，手机啪地一声掉了下去。宁玉兮敢说再也没有哪一个场景能把她的魂吓出来了。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奋力掐着那只手，低声吼道：“放开我！”

“你出来嘛，你出来好好说话我就放开你！”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得，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背。混混被咬疼了，手用力一甩，宁玉兮后脑勺撞到身后的石墙上，头晕目眩。

她趁机往下挪，手掌牢牢撑着墙面，生怕自己滑下去。

她出不去，几个混混进不来。

韩梓豪在外面说：“宁玉兮，你把程池的电话给我，我就让他们放了你。”

宁玉兮闷声说：“手机不知道滑哪儿去了，你把你电话给我，我给他打，我记得他的号码！”

韩梓豪没多想：“行吧，你如果不给他打电话，惨的可是你自己，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混混老大阻止道：“给她她不就可以报警了吗？你傻缺啊！”

“哦对，”韩梓豪反应过来，“宁玉兮，你当我傻啊，赶紧出来，出来就把手机给你，或者你把程池的号码念给我。”

旁边有人起哄：“再不出来我们往里面撒尿了啊！”

宁玉兮缓缓往下挪，拐过弯，看见了亮光，她的手机落在边上，还差一点就滑下去了。她全身紧绷，伸手去够，几个混混扔了几块小石头进来，滚落在她身上，手指还未碰到手机，一块石头滚落，“啪”地一声，手机掉了下去。

宁玉兮彻底绝望。

然而，峰回路转，她惊喜地觉察到手机掉落的声音很大，说明这个出口离地面很近。

她小心探过去，果然，出口离地面也就她身高的距离。

一米六几的距离跳下去也不简单，稍不注意就会崴到脚，她咬咬牙，奋力一跃，跳了下去。动静不小，踏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发出回响。

几个混混在上面也听见了，纷纷往楼下跑。

虽然脚没被崴到，但脚板发麻酸痛不止免不了。

宁玉兮不敢耽搁，捡起手机朝楼下跑。

程池在家等到六点四十，不见宁玉兮，心觉奇怪，宁玉兮有个好习惯，就是能早到就不会迟到。今天却出奇地迟到了十多分钟。他给她打电话，结果打了两三个都没接。

他意识到不对劲，来到宁玉兮家，宁展星给他开的门，兰姨也在。

他焦急地问：“兰姨，玉兮回来了吗？”

唐兰英说：“没呢，玉兮说她今晚要在图书馆学习，不回来吃饭了，怎么了小程？”

程池来不及回答，转身跑下楼梯。

一边跑一边拨通电话：“李叔，带几个保镖过来，快点！”他语速飞快地念了一道地址，骑上自行车飞速赶往对面的废弃大楼。

宁玉兮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希望声音能传出去，被混混抛来的石头砸到小腿，栽倒在地，很快被几个人追上。

她膝盖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身上洁净的衣物已经布满灰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宁玉兮下意识往后退，嗓子已经害怕到干涸，说不出话来，她随手将手机朝那个向她走来的混混头子扔去，正中他左眼。

被唤作浪哥的混混头子压根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左眼起了个大包，登时恼怒扇了她一巴掌：“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

宁玉兮头晕目眩，倒在墙上，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想赶快醒过来。

几个混混在旁边起哄，韩梓豪知道今天宁玉兮是躲不过去了，一边害怕着一边索性摆烂开始期待一会儿发生点什么。

宁玉兮视线模糊，看着为首的混混朝她走来，她力气快要耗尽，坚持着爬起，起身仍想要跑。

一根木棍狠狠砸在混混头子的脑袋上，众人皆是一愣。

程池满脸阴森站在那儿。

其他几个混混愣了几秒，纷纷举起钢管朝他挥去。

现场一片混乱。

程池若是腿完好，对付几个手持钢管的混混也不一定有还手之力，关键是他的腿还有残疾。

宁玉兮焦急地大喊：“程池，快跑！”

程池虽然腿不方便，但力气却出奇地大，和几个拿着钢管的混混打着，也没有占下风，但毕竟一人难敌四手，很快他就被钢管打到脑袋，混混头子站起来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天黑得早，工厂里也没有灯，全靠外面昏暗的路灯照亮，看不清状况。

宁玉兮害怕极了，捡起地上的钢管上去帮忙，不幸被一根钢管打到肩膀，撞到旁边的墙上。

韩梓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拦住了她，将她拖进拐角，宁玉兮再看不到程池和那几个混混的情况。

她狠狠咬住韩梓豪的手臂，被后者狠狠打了一下：“傻x啊，我特么在救你呢，想过去被打死是不是？那几个人可不好惹，真打残过人的！”

宁玉兮崩溃大喊：“救命，救命啊！”

救救我们！救救程池！宁玉兮歇斯底里，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韩梓豪捂住她的嘴。外面有白色灯光在晃，宁玉兮仿佛看到了希望。

半晌，宁玉兮再度回神之时，只看见程池把韩梓豪怼在墙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

“程池！”宁玉兮什么也没想，仅在他用刀横向韩梓豪脖颈的下一秒，本能地扯住了他的胳膊。

昏黄的路灯下，程池额头流下几股刺眼的鲜血，眼神阴狠，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韩梓豪的脖颈出现一条鲜红的细线。

宁玉兮直觉如果自己晚一秒，这把小刀极有可能割破韩梓豪的喉咙，尽管她不相信程池会做这种事。

亮光打在几人身上，黑衣保镖冲过来帮忙。

宁玉兮后来是被一个保镖背着离开的，那天晚上，她看到程池的最后一眼，是他一瘸一拐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