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第二天晚上，宁玉兮独自在家随便煮了碗面吃，略显冷清。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常态了，顾言宝满世界追星的时候，十天半月不着家是常有的事，她工作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这个家就是个提供睡觉的地方。

她坐在奶白色的餐桌前，享受着卖相不差的热干面，她给自己贴心地煎了两个蛋。

一边吃着一边低头看手机，顾言宝一个劲儿地跟她抱怨她爸给她介绍那些不着调的富二代。

宁玉兮看出来，不着调只是她的借口，因为她一直在偷拍那几个富二代的照片发给她，没直白地说人家长得丑，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真的服了！”顾言宝无言半天，只打了这五个字过来。

宁玉兮差点笑吐。

宁玉兮敷衍地宽慰她两句，顾言宝又发来一张照片。

她想都没想点开一看，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西装革履，高大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宁玉兮刚准备夸两句，顾言宝又送来了一张侧脸照。

男人年轻俊美的脸一如既往深沉冷峻，他端着酒杯，手握手杖站在名利场上，气质老成，在人群中央，鹤立鸡群。

他的余光瞥到了镜头，刚好被顾言宝捕捉到。

“你前男友看起来可真是秀色可餐。”顾言宝大大咧咧地开了句玩笑，“站在那些什么张总王总之间，简直不在一个次元。”

宁玉兮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好像看到你在拍他了吧。”

一张照片再次刷新页面，宁玉兮点开来看，有点想笑。

原图点开是一张模糊的正脸照，镜头从下往上拍，拍到了他的上半身和微仰的脸，深邃的眼眸俯视镜头，即使角度刁钻，程池的脸依旧没崩，反倒在模糊的像素下，呈现出一种神秘的氛围感。

不考虑其他因素，这张照片确实很具有欣赏价值。

不过，顾言宝现在估计已经被人抓包了吧。

水晶吊灯照耀着金碧辉煌的大厅，程池与各个公司的老总周旋，余光注意到了顾言宝的镜头，不失礼貌地从几位老总之间抽身而出，端着酒杯朝她走来。

顾言宝手忙脚乱摁了下拍照键，假装没看见他，故作淡定地喝了口香槟。

直到程池离她只有一米远，她才直起身，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跟他打招呼：“哈喽，程池！”

程池保持礼节地回应道：“你好。”

顾言宝心虚地转移话题：“有空陪我喝一杯吗？”

她原本以为程池会拒绝，谁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不假思索地回了两个字：“可以。”

顾言宝端着酒杯随他走到大厅阳台，百忙之中，抽空把照片发给了宁玉兮。

“你前任发现我了！”

她闷头打完最后一个字，快速把信息发出去，注意到程池的目光，她嘿嘿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了手机。

程池敛目看了眼她的动作，直截了当地问：“你刚刚是在拍我吗？”

顾言宝没有预料到程池这么直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看你长得帅，拍两张照片给我姐妹饱饱眼福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就因为两张照片？”

“姐妹？”程池偏头看向她。

顾言宝暗骂自己愚蠢，张口就把朋友出卖了，要是宁玉兮知道的话，肯定会生气的，让宁玉兮在程池面前丢人，简直比直接在她身上捅几刀还要难受。

顾言宝支吾道：“对啊，姐妹，我发给苏叶看的不行吗？”

程池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半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吗？”

“不然呢！”

顾言宝对于程池的了解，很多来自高中同窗的那一年，如果忽略后面宁玉兮的口述，她对程池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高中时期的程池，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冷漠疏离，虽然话不多，但至少能让人感觉到他人是真诚的。

现在，她似乎也受了宁玉兮的影响，对他的态度不那么温和了。

顾言宝气定神闲地望着远处的大楼，仰头喝了一口酒。

“她跟你住在一起吗？”程池缓缓开口问道。

顾言宝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她赶紧咽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她”指的是谁，她脑中反应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知道她来北城了？”

顾言宝微眯起眼，露出狐狸眼神；“你不会查她航班了吧？”

程池没说话。

顾言宝继续追问：“连她住哪儿你也知道？”

程池依旧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顾言宝瞪大眼睛，总算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跟当年那个不善言辞却很真诚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程池，你做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你是不是……还想挽回你们这段感情？”顾言宝试探道。

其实，她对程池压根讨厌不起来，哪怕她跟宁玉兮在背地里骂了他不止一次，她也不是真心讨厌他，甚至宁愿宁玉兮跟他在一起，也不要跟陈衍结婚。她发誓绝对不是因为颜值，仅仅是直觉。

程池喝了一口杯中酒，没有正面回答顾言宝的猜测，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很不光彩，难以言明，尤其是在宁玉兮的朋友面前。

静默片刻，他才问了这么一句话：“她幸福吗？”

顾言宝：“……”

这话把顾言宝难住了，宁玉兮幸福吗？她好像没有问过她。

宁玉兮和陈衍虽然也会争吵，但他们看起来确实是幸福的，至少呈现在她面前的，和陈衍在一起的宁玉兮，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一样，会撒娇，会吃醋，会伤心，会笑。

但她曾经也看到过，和程池在一起的宁玉兮，她像个光芒四射的小太阳，浑身暖洋洋的，在她身边的每一刻，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能量。

那是跟陈衍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顾言宝偏头，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案：“那你希望她幸福吗？”

程池再度被按住死穴。

他希望她幸福，在异国之时，即使煎熬，他也希望她幸福，哪怕她的幸福没有他参与，他也甘之如饴。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

他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是一点一点毁掉她的幸福。

“我希望她待在我身边。”他沉声说。

他最终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求，眺望远处中的暗夜，眼神里藏着极深的痛苦，说出了这个不光彩的要求。

顾言宝眨了眨眼，她无比希望宁玉兮听到这句话，可惜就算让她听见，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了解宁玉兮，除非陈衍跟她分手，否则她就会在这棵树上吊死。

“可是她有男朋友了。”顾言宝冷淡地说。

提到男朋友三个字，程池的态度变得冷厉，他轻嗤一声：“我不在乎。”

顾言宝：“……”

这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吗？

“给我五百万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把她重新追到手。”顾言宝斜着眼试探他。

程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低头点了一根烟，嘴唇微启，冷静地说：“如果你做得到，我不介意给你更多。”

“我靠。你来真的？”顾言宝狐疑地盯着他。

程池淡漠地说：“我不缺钱。”

“程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顾言宝转变脸色，“这么喜欢，你当初为什么要抛下她离开呢？就为了工作？”

程池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解释，只说：“我没有抛弃她。我以为她会等我。”

看着他忧郁且坚定的眼神，顾言宝直觉他是认真的，尽管他还是没有说清楚当年离开的原因，有些话，也许只有在宁玉兮面前他才说得出口。

“等你？程池，你知道你当年不声不吭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劲儿才从那段感情里爬出来吗？你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失去了什么吗？”

程池如鲠在喉：“她……真的很难过吗？”

“怎么，不会是觉得她背叛了你吧？程池，在你离开的那一年，玉兮的妈妈出车祸死了，从那以后，她换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总是控制不好情绪……”

顾言宝喉头哽塞，说不下去。那年，也是她最难熬的一年，她眼睁睁看着宁玉兮痛苦而无能为力，她恨程池的心情达到顶峰，哪怕仅仅是因为他默不作声地离开。

直到后来，宁玉兮自己走出阴霾，并且毫不在意地在她和苏叶面前大骂程池，她们都以为她放下了。

跟着宁玉兮吐槽的同时，她们又会在私下里偷偷推理，程池没准儿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离开。

程池回来以后，有时候，她们当着宁玉兮的面调侃，也只是希望他们能解开误会。

程池沉默良久，说：“是我对不起她。”

“程池，不管你在想什么，请一定要记住，永远尊重宁玉兮的选择。反正我是不太相信你的，所以我不可能会去帮你跟宁玉兮说好话……”

程池冷漠地说：“谢谢，我并不需要。”

顾言宝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话还没说完呢，程池，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但是呢，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出手，机会就在那儿，别总是这么闷不吭声儿的。”

顾言宝心想，把他当作资源给宁宝用用也未尝不可，反正谁让他当年让宁玉兮吃了那么大亏呢。

-

当晚，顾言宝本来想回公寓，被老爷子拦下来，非要她在家待一天。

宁玉兮收到信息之后，锁门睡觉。

深夜，她收到了程池的一条语言。

她不明就里点开，金属质感的嗓音通过电流清晰传出：“如果你还需要律师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宁玉兮愣了愣，他怎么知道她准备找律师？

宁玉兮犹疑着，打了一排字：【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律师我已经找好了。】

过了半分钟，程池回复一句：【真的找好了？】

宁玉兮暗暗吃惊，她快速在屏幕上打两个字：【当然。】

她没有忽悠程池，她是真的找好了律师，只不过只在电话里沟通过。

程池：【这种官司最好找信任的律师，不然还没立案，他先被对家收买了。】

宁玉兮心里一抖，觉得程池说得有点道理，她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找律师，还是在网上找的。

程池：【有时间我们见个面？】

宁玉兮：【等我先想想吧。】

为了保险起见，她最终还是取消了原本预约的律师，打算等顾言宝回来，咨询一下她。顾言宝见识比她广，应该比她懂得多。

自那次参加酒宴回来，顾言宝就忙不迭去上海看偶像演唱会了，欲盖弥彰地说了句顺便去见见张铭恩。

宁玉兮把睡衣换下来，穿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打车去医院拆石膏。

拆石膏比想象中的疼，一顿操作下来，她嘴唇都白了。

医生调侃道：“小姑娘还挺能忍疼，一声不吭的。”

宁玉兮像笑了笑：“我以前经常玩滑板，摔倒摔伤已经成家常便饭了。”

“难怪呢，你这伤也是滑滑板伤的吧。”医生笑道，“滑滑板摔成这样可不多见呢，你不会是玩职业滑板吧?小姑娘看不出来啊。”

宁玉兮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是，就是业余玩玩而已。”

石膏被一点一点取下，左腿小腿被解放出来，比右腿瘦了一圈，宁玉兮低头望来望去，医生看出她的担忧，宽慰道：“不用担心，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宁玉兮坐在医院长廊里休息，等待拍片情况。

还算顾言宝有良心，给她打了个电话来关心：“宁宝，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拆石膏了？”

“是啊，已经拆好了，医生说恢复得还不错，再过几天基本能正常走路了。”宁玉兮说。

“你一个人去的？”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一个人，顾言宝改口道，“早知道我就陪你拆完石膏再来江城了，等着我找个司机去接你。”

宁玉兮忙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打车的。你在干嘛呢？”

“我在外边跟搭子吃饭。不行，你在医院等着，我叫司机过来接你。”

“哎呀，我自己能打车的，我这会儿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走呢，医生让我先在医院练习一下走路。”

一个想法闪进顾言宝的脑海里，她当即立断：“好吧好吧。先这样吧，宁宝，我这会儿临时有点事，晚上再跟你开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