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铃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程池拾起地上的手机，接了电话。
对面的人先开口说了话：“程池，你把兮兮带到哪儿去了？我刚刚给展星发信息，他说兮兮还没回去……”
苏叶回家后，喝了两杯水，逐渐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这茬，生怕宁玉兮出什么事，就赶紧打电话过来。
“不用担心。”程池找回状态，认真回道，“我把她带回来了，她让我别送她回家，害怕宁叔看到她醉酒的样子。”
苏叶心下了然，便不再多说，说到底她对程池还是信任居多。
只不过，她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按兮兮之前的说法，他现在对兮兮应该漠不关心才是，怎么突然对送她回家这么热心了？
难道是出于对朋友的关照？那也挺不错。苏叶自我安慰地想。
程池把床铺掀盖在宁玉兮身上，去浴室洗了个澡。
路过房间，听见她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程池的脚先脑袋一步做了决定，他走进去，翻开宁玉兮的手提包，把手机掏出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陈衍。
程池皱眉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打电话过来？不是有病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他拇指一滑，把电话挂了。
……
冬日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射进来，铺在床上，冷色调的房间里，变得柔和了许多。
床上隆起的被子动了动，宁玉兮皱着眉，翻身醒来。
她听着楼下熟悉的小孩嬉闹、大人闲聊的声音，望向窗外白云朵朵的天空和远处的大楼。这个视角……陌生又熟悉。
这不是她的房间！
宁玉兮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
她惊慌失措左右张望，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这才总算冷静下来。
虽然房间里的装修完全不一样了，但熟悉的房间结构很快让宁玉兮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这是程池的家，程池的房间。
宁玉兮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言宝好像醉得比她还早。苏叶没准也跟她一样喝到后面脑子也不清楚了。
所以，是程池送她们回来的？
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送她回来？是故意想看她出丑，用相机偷拍她的丑照报复她？还是想趁她酒醉给她一巴掌什么的……
在这种窘迫到反胃的境地，把人想得越离谱越能安慰到自己。宁玉兮对此深有体会。
宁玉兮长这么大，喝断片的次数除了这次，也就只有她大二那年，那次她和顾言宝还有苏叶在一起。从两位好友口中，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喝醉后是什么德性。
她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坐在床上沉默良久，实在没有勇气走出这间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察觉不到屋子外有什么动静，渐渐松了一口气，程池也许不在这个房子里。
思及此，她找回状态，麻木的身体也有了知觉，想上厕所的心情达到顶峰。
程池家的这座小独栋时间比较久远了，房型比较复古，除了主卧，只有走廊尽头处有间厕所。
她环顾四周寻找轮椅，忽而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是用轮椅把她一个阶梯一个阶梯推上来的。
空调已经停止运行，房间里暖气渐渐流失，宁玉兮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扭身捞起羽绒服，“砰”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宁玉兮偏头去看，是一根金属手杖。
……
她拧开房间门，持着手杖，举步维艰沿着走廊，走进卫生间。
她站在镜子前，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温水往脸上冲。片刻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目视着前方的镜子。
镜子里的她，头发凌乱，眼圈疲倦，皮肤苍白，水珠顺着脸颊轻轻滑落。她迟钝地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冰凉的手指触到干净的脸皮，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酝酿。
她不太愿意相信，这是程池做的事。
如果，程池还把她当朋友，那她……说不定也是愿意的呢。反正多一个朋友也不多。
宁玉兮打开卫生间的门，手里握着手机，低头给宁展星打个电话，想问他老爸在不在家。
电话拨通叫了两声，宁玉兮的心脏措不及防漏跳了一拍，全身酸麻，走廊直直延伸的尽头，程池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他穿的是一身单薄的睡衣，头发不似平常那样梳的一丝不苟，额头前的刘海微分细碎，脸上的表情也失了冷漠凌厉，多了几分颓丧，有点像被喜欢的人放了鸽子郁闷不乐的样子。
宁玉兮一时恍惚，以为自己一觉醒来穿越到了六年前，回到了他们的十七岁。
直到电话那头有了动静，宁展星变声期的的公鸭嗓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清楚楚落入耳中：“怎么了姐？”
有那么一瞬间，宁玉兮想立刻返回卫生间把门关上。
却也只是想想，抬眼的一瞬间，她已经与程池深邃的眼眸对视上。
宁玉兮反应慢半拍，支吾了一下，许是不想再丢人，她语速飞快地把想问的话问了：“老爸在家吗？”
“老爸？”宁展星叹了口气，“姐你今天有点倒霉啊，老爸还真在家，今天是休息日啊，你忘了？”
宁玉兮苦恼地皱了皱眉，低声问：“他没问我吧？”
“问了，我跟他说你在叶子姐家睡觉，你不是在叶子姐家吧？叶子姐昨天晚上还打电话来问我呢！”宁展星语气犹豫，“姐你不会干了什么坏事吧？”
宁玉兮用余光瞥见程池依靠在房间门前，神色恹恹看着她和宁展星打电话。
她一边用眼神表达疑惑，一边怒气冲冲骂着老弟：“干什么坏事啊！你把你姐想成什么人了宁展星，别以为你是我弟就可以乱说话啊！我昨天跟苏叶她们去参加同学聚会，酒喝多了，这不是怕回去被老爸骂嘛，就在你阿池哥家借住了一晚。”
“不是，我就开句玩笑嘛姐。”宁展星嬉皮笑脸地说，“但是你有阿池哥家门的钥匙？”
宁玉兮犹豫了一下，果断说道：“钥匙不都是放窗台底下的嘛？我想他们也不会把钥匙带走，就打电话跟婷姨问了一声。”
宁展星没说话，宁玉兮直觉他根本没信，奇了怪了，他今天怎么回事儿，以往都是她说什么他信什么，偏偏这时候怀疑什么呢！
“姐，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宁展星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宁玉兮没耐心了：“不是你不说话吗？”
宁展星突然调皮地笑了一声：“你以前才不会跟我解释那么多呢！”
宁玉兮“啧”了一声，为了不让自己当姐姐的威信在弟弟心里垮掉一截，她嘴里硬气地说道：“你不信？不信的话，你这会儿给我找两件能穿的衣服过来呗。我身上还穿着礼服，不方便回家。”
电话挂断，宁玉兮看着程池，木讷地说了句：“等会儿宁展星要过来，能麻烦你在房间里待着别出来？也或者你现在出门，过半个小时再回来？”
程池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儿，语气淡淡地问：“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是我送你回来的呢？”
宁玉兮也不是没想过，可不知为何，她选择了撒谎。
她下意识躲避程池的眼神：”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强调的事不是吗？那个，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不是什么特别强调的事？所以要特别说一个谎吗？”程池似乎没打算让她和弄过去。
宁玉兮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不是明摆着她不想让宁展星心里产生出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的误会，误会她和他有什么不好的关系吗？
宁玉兮不想跟他兜圈子，简单一句话怼过去：“你明明知道！”
“你就说你帮不帮吧。”她又补了一句。
程池挑了挑眉，说：“我有个条件。”
宁玉兮愣了两秒：“什么条件？”
“帮我——”他说，“买点退烧药回来。”
宁玉兮仔细一看，总算知道程池哪里不对劲了，冷白皮的脸上少见地泛起了红晕，嘴唇也几乎没什么血色。
都说再铁石心肠的人，生病了也都是脆弱的。看来说得不错。
宁玉兮温声答应道：“好。”
……
七分钟后，宁展星收拾一包衣服过来。
宁玉兮走下楼梯，看见餐桌上摆放的早餐——瘦肉粥，豆浆，烧麦，小笼包，还有她最爱的生煎。
她心下讶异，胃里翻江倒海，饿了一早上，头晕目眩的，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姐，你买来早餐都不吃的吗？都凉了。”宁展星挑了个小笼包塞嘴里。
宁玉兮摊在客厅沙发上：“行了，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一会儿要跟叶子去言宝那儿。”
她从钱包里找出两百块钱递给老弟：“你去诊所把退烧药和体温计给我弄来，退烧贴也要，你宝姐她发烧了，叶子一会儿开车来接我去酒店找她。剩下的零钱留给你去找同学玩吧。”
宁展星听到最后眼睛瞬间亮了，爽快地答应道：“好嘞，姐姐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安排您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