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三枪连发!
子弹嵌进身后的墙壁留下烧焦的凹洞,华景昂默默斜过一眼,反应极快地按下腰带按钮,弹出另一侧冲力绳,瞬间转移至水管上方。
“上来。”华景昂边说边抽手拿出甩棍,五指隐隐蓄力。
同样是冲力绳伸缩的声响,老乖从暗处翻了上来,依然笑盈盈的:“你猜,如果智能枪没有不伤人的设定,你刚刚会不会就成了一具被击毙的尸体,掉进臭水沟里,永远不见天日?”
华景昂早就领教过他说话的风格:“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看来我在等你的时候,你也在等我啊,”老乖屏住笑意,渐渐压低眉头,“华景昂,这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地方,像你这种人,就应该好好尝尝地下废水的味道——”
甩棍瞬影闪现,伴着一阵凛风扫向脖颈,华景昂侧身躲过一击,老乖转手狠劈,正面交锋撞出刺耳的颤音!
下一秒又是甩棍砸向臂膀,华景昂反手格挡,施力将他震开,老乖向后摇晃,脸上还挂着狞笑,不等稳住重心就回弹扑杀,华景昂踩在危险的管道边缘,反复躲避他的猛击,两人凌乱的脚步在管道上踏得“当当”重响!
水管毕竟是弧面,施展空间受限,像老乖这种电脑病毒式的纠缠打法,时间拖得越久,他越会兴奋嚣张。
华景昂当即拉出冲力绳按在水管外壁,一个翻身滑出视野,眨眼间就绕到老乖身后,老乖迅速反手横甩,棍尖掠过脸颊——就是现在!华景昂立马抓住甩棍,纵力一拉,钳住老乖的胳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腾空背摔,人影狼狈砸在冰凉的水管上,向右翻滚滑落!
老乖及时弹出冲力绳,惊险地挂在管壁边,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失重的身躯。
他稍有不甘地向上张望。
华景昂拿着从他手里强制卸走的甩棍,此刻只是静静站在水管上,回以一个警惕的眼神。
还是那么高不可攀,犹如海岸边岿然屹立多年的镜像双子塔。
黑暗笼罩之下,轮廓也似一柄直指苍穹的利刃,孤独凌空,殊不知底下浸透了攀登者的苦血,就算隔了数年也肮脏不堪。
老乖抽动着嘴角,紧抿的唇线忽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真是可怕啊……”
华景昂对老乖存有戒心,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对峙,此刻只是静听不语。
“还以为你只是擅长技巧控制,体术应该没那么强,结果你真是一点也不偏科,显得我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了。”老乖慢慢悠悠爬上水管,收起冲力绳,竟有自嘲的意思。
“我的格斗谈不上很强,单纯是你太弱了。”华景昂举起老乖的甩棍,然后松手扔下了水池。
延迟入水的一声闷响,老乖哧出一口气。
没了甩棍,他也没了对抗的兴致,于是当着华景昂的面,别有意味地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蓝牙耳机内侧有一个嵌入的红色开关,用指尖轻轻拨动一下,耳机的信号灯就会熄灭。这是特殊情况下才会使用的总开关,一旦关上,系统会默认进入灰色时间,不再进行声音记录。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聊点有用的吧。”老乖就这样挑衅地关上了耳机的总开关。
华景昂自然知道这个关机键的意义,既然对方发出邀请,他似乎没有拒绝的必要。
“可以,但如果五句话以内没有对我有用的信息,你很难再继续拖延时间。”华景昂不慌不忙取下耳机,看穿了他一半的心思。
老乖越发觉得此人有时候实在清醒得可怕:“别担心,比起中大旗,我对你更感兴趣。”
华景昂没有太多表情:“还剩四句。”
老乖胸有成竹:“你不是想知道滨海大道袭击案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吗?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华景昂登时凝住目光,脑海里响起某种刺耳的长鸣,划破那个不详的新年夜。
“那是我们干的。”
空旷的回音像是无限拉长了,仿佛某种暗物质在这个晦暗的密闭空间里粉碎,湮没每一寸呼吸。
“你们?”
华景昂一时无法辨别他口中的虚实。
滨海大道袭击案,表面上看是两家名声不好的权贵子女之间撒野嬉闹,凑巧给了社会恶势力可趁之机,实际上从现场勘查和走访调查可知,袭击者组织严密、计划周详,不仅是冲着吕氏集团去的,更没打算放过张多富和他背后的集团势力。
众所周知,吕氏集团前段时间才被集团参赛名单泄露、“吕明远”身份造假的事送上风口浪尖,如果因此遭到社会报复,吕家人很有可能会迁怒无领导集团——毕竟当初若不是集团声明将关系撇清得毫不留情,吕家遭受的恶意不会这么铺天盖地。
然而袭击案里最严重的受害者偏偏是集团的主力战士,集团没法再置身事外,由此还牵出了地下车库那一起拙劣模仿的连环袭击。
最后虽然是张多富“大义灭亲”,拿亲儿子当了替罪羊,但线索逻辑都快漏成筛子,背后的知情人多多少少猜得出来,仿案不过是集团自导自演,为了脱离舆论困境的下作手段。
吕氏集团和无领导集团合作多年,利益链庞杂纠缠,连在卖惨博同情这件事上,都出奇的一致。
一场袭击案,似乎成了狗咬狗的饵。
谁在置饵?谁在垂钓?
显然,闹剧背后必然有第三方势力在暗处蛰伏,那么——
“你们是谁?”
华景昂选择直接发问。
老乖很满意华景昂的逻辑判断能力,但没打算直面他的问题,自顾自说着:“我们就是要闹得天翻地覆,闹得人尽皆知,才能解一解心头的恨。”
华景昂攫住一个“恨”字,细细品了起来。
虽然对吕氏集团不太了解,但对无领导集团还算知根知底。集团的野蛮发家史甚至能追溯到三十年前,漫长的岁月长河奔腾不息,能够从上世纪的荆棘之路走到现在,欠的债即便没有汪洋大海那么深,也足够造一座荒野高山了。
“我猜你想说,恨又怎么样?这年头恨的人实在太多了,甚至包括你自己?”老乖继续说。
华景昂闻言一颤,眼睫覆下的阴影很快盖住了瞳孔的光点。
“你早该退役了,不是吗?”老乖步步试探,“从你知道你父亲真实死亡原因那一天开始……”
“你为什么会知道?”华景昂打断了他的话,情绪难免有所波动。
这是常年悬在心上的隐刃,是失控的最大威胁,平时一直靠着药物控制和自我欺骗,才能勉强苟活于下,外人根本不能擅动。
“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了,我是来克你的。”老乖开始往前迈步。
华景昂立马攥紧甩棍指向他,老乖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时候知道真相的你,原本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可你根本逃不掉,因为你是十年一遇的行业巨星、众望所归的战二代,你必须没日没夜高强度战斗,为集团赚得盆满钵满,才有可能为自己争取一点选择的权力……”
老乖前进到危险距离,试图去抓甩棍,华景昂没有太多犹豫,抬手就劈了过去,老乖徒手相抗,面部露出破绽挨了一击,整个人向后踉跄趴在管道上,嘴角红肿渗出血丝。
“我真是搞不懂,像你这样一个连尊严都没有的战斗机器,怎么会对你寄予厚望?”老乖懒散地坐起来,装得像是一滩烂泥,也不知道话里的主语究竟在说谁。
华景昂不该指望他除了胡言乱语装疯卖傻之外,还能拿出什么有用的招数,正要重新启动耳机开关,又听见他说:“要是你在去年最后那场伊力茨大赛里,真的能够狠心跳下终点,我还能收回我刚才的话——”
指尖陡然一僵,华景昂握住耳机的手开始发颤,犹如去年在伊力茨终点外的大楼上攀爬那样。
他在脚下悬空的倒转世界里身心俱疲,却依然要为所谓的最后一战拼尽全力。
低头的刹那,他一度出现错觉,在那个万丈皆空的虚拟天幕里,有一个不停坠落的身影,永永远远留在了无底深渊。
身影始终睁着眼睛,无法安息地,仰望着高处的他自己。
“小昂……”
华景昂痛苦地闭上眼睛,就这一瞬,他想的是,跳下去算了。
他要在终点前自我毁灭,让金字招牌连带着无领导集团一起坠落粉碎,让这个筑在试验者性命之上的虚拟机器彻底遗臭万年。
可是——
倒计时还在鲜活跳动,他一下清醒了。
他想起自己是个拥有理智的成年人,受过高等教育,分得清是非黑白,并且怯于面对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是熠熠生辉的明星人物,在现实世界里拥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他没有办法在这种节骨眼上做出那么蠢的事,除了伤害自己和爱自己的人,根本改变不了分毫。
华景昂,你为什么停下来了?
至少他不该停在这里。
“作战结束,感谢各位战士的参与。”
华景昂终于顺利抵达终点,在职业生涯最后一场全国联赛里,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反正这些年总是这样。
精神分裂般,以成熟理智的姿态阻拦自己、开解自己。
“呼——!”
不经意间,背后的杀意裹成一道强风,等华景昂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只来得及挡下头部要害,另一旁袭来的腿刀,猛地将他踹落水管!
有其他人!
华景昂咬牙弹出冲力绳,固定器却抓空了,他匆忙按下另一个按钮,冲力绳再度弹了出去,终于抓住了墙壁!
眼看甬道入口忽然涌进两三个人……不对,总共有五个人!
老乖站起身来,演累了似的,直接掏出枪,露出遗憾的神色:“现在机会来了,好好感受一下坠落的滋味吧。”
像你摔死的父亲那样。
“砰!砰!砰!”
又是三枪连发,将墙上的固定器打得稀巴烂,冲力绳瞬间脱力,华景昂顷刻被失重包裹,垂直摔下了蓄水池!
滞空的人在万有引力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转眼间水花飞溅,华景昂在坠落的噩梦里重重砸在池底……
.
“嘶……”
言崇飞倏地心口刺痛,抓皱了胸前的战服。
“言队?”周介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言崇飞隐隐不安,却还是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是赶路太急,不小心岔了口气。”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乐园建筑,围墙大门近在咫尺,周介放心说:“我们已经到西大旗附近了,可以不用那么赶。”
言崇飞神情越发沉冷,UG乐园里全是复古庄严的洋派建筑,雨雾笼罩之下气息陈旧发酵,灰尘、铁锈、腐腥,和回忆里的训练场实在太像,仿佛踏入一步,时间就会强制逆流。
“周介,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言崇飞重整装备,决定单线作战。
周介稍有不解:“可是,UG乐园占地面积并不小,言队你没有耳机联系,一个人恐怕有些危险。”
言崇飞望向周介:“正是因为里面很危险,我才要一个人进去,向导是整个队伍里最不能出现闪失的人,必须要百分之百保证安全,而且辅助战士已经入场,你还要花心思给他们计算,不适合跟着我去冒险。”
话音掷地有声,周介只好接受安排,认真交代道:“西大旗在乐园深处的大平层训练场里,那个建筑只有一个出入口,按照UG联盟拿分和我们赶路的时间,眼下对方先锋应该还没有带着西大旗离开乐园,言队你一切小心。”
言崇飞深呼吸一口潮湿的空气:“我就是为这个来的。”